盛澄华(1912—1970)坎山人。曾先后就读于坎山第三小学、绍兴第五中学、上海实验中学、上海江湾立达学园、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外国语言文学系。1935年,赴法国文学院深造。1940年回国后出任陕西城固西北大学副教授。三年后,调任复旦大学外文系教授,转至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教书。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南下工作团,在武汉军管会文管部任武汉大学接管小组联络员。1950年重返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任主任。在全国高等院校调整时,调入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任教。曾为会员。盛一生出版著作甚多,重要的有:《论纪德》、《纪德艺术与思想的演进》、《纪德的文艺观》、《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纪德》、《新法兰西评论与法国现代文学》等。
带有“原罪”的盛澄华
纪德研究专家盛澄华是带着“原罪”跨入一个新诞生的国家的,在此前,他研究法国作家纪德已经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1948年12月,他的《纪德研究》在森林出版社出版,是他“将近十五年来我所发表的论纪德或与纪德有关的文字,大体已都在里面”(《纪德研究·前记》)。作为学者,他已经奠定了在学术界的地位。
当时盛澄华还意识不到这一步的跨出意味着什么,他对自己的前途充满着憧憬,就在他写下《纪德研究·前记》的日子 ——1948年8月21日,正是清华大学遭国民党军警昼夜包围的第三日,人人无法进来,也无法出去。他写道:“但园内依然静穆安谧,窗外是秋蝉,鸣禽,藤萝,绿荫……只是这‘现在’不仅快抓不住,且也已不值得去抓住,黑夜步步逼近,待它吞噬尽一切时,曙光也终将来临。”语气中充满了乐观的精神,和对国民党政权的痛恨。这是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的真实心态。
盛澄华意想不到的是,随后几年向苏联一边倒的政策,使他此前的乐观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大家都知道,法国作家纪德原先与巴比塞、罗曼·罗兰一起被社会主义阵营视作朋友,还受到斯大林的礼遇到苏联观光,然而,从苏联回来后,纪德发表了著作《从苏联归来》,忠实地记录了他在苏联的所见所闻和他自己的思考,这一下子捅了社会主义阵营的马蜂窝,成了这个阵营群起攻之的对象,纪德一时间成了忘恩负义的“背德”之人。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他重读当时朱自清给他的信,也许就有了新的感受。朱自清在信中说:“我赞成早些将您论纪德的那些文字和往还书信印出,这年头有书总是赶紧印的好,我觉得抓住现在这句话很好,特别是我们的现在。”这是1948年说的,如今,他不得不佩服朱自清的卓识和预感,因为如果当时不赶紧印出《纪德研究》的话,他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由于研究的是纪德——这个社会主义的“叛徒”,盛澄华此前的一切努力和付出,赢得的名誉,到如今不但付之流水,还成了为“叛徒”歌功颂德的人,从此背上了“原罪”,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是始料不及的,为此他付出了妻离子散,劳动改造的代价,直到付出生命。
前几天和盛澄华的养女通信,她在信中提到:“他在文革中遭受很多痛苦,我家的书被炒,被封,被烧。我记得爸爸的少许的机智,就是面对红卫兵抄家,去海淀刻了一个印章,曰:‘供批判用’,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往他四个书柜的书上盖这个章。非常苦涩,我那时很小,也就5-6岁,但是对盖章的事情觉得分外好玩,爸爸负责挑出需要盖章的书,我则非常开心的替爸爸盖章。”“我非常爱他,但是老天恰恰只给我和他一起生活9年的时间,他对我非常疼爱,想想是非常心痛的事情。他在鲤鱼洲干校干非常重的活,他当时57岁,很瘦,但是吃饭的碗简直像盆,因为一点油水也没有。他去世是因为突发心肌梗死,但是妈妈(他后娶的妻子)至今不相信是这个原因。”
读到这里,笔者的心情有些沉重,那些盖上了“供批判用”的书籍,有很多大概就是纪德的原版书吧,这可是他的心血和事业啊。
好友辛笛,盛澄华的门生李升恒都写过回忆他的文章,杨绛的《我们仨》也有篇幅写到留学时期的盛澄华,他在朋友、门生和养女的心目中是不死的,然而,盛澄华还是早在1970年4月18日,在鲤鱼洲干校的农田里一头栽了下去,背负着他难以洗濯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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