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的《金石录后序》,介绍了他们夫妇收集、整理金石文物的经过和《》的内容与成书过程,回忆了婚后三十四年间的忧患得失,婉转曲折,细密详实,语言简洁流畅。这是一篇风格清新、词采俊逸的佳作,它的特点主要在一个“真”字,李清照把她对丈夫赵明诚的真挚而深婉的感情,倾注于行云流水般的文笔中,娓娓动人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和衷曲,使读者随着她的欢欣而欢欣,随着她的悲切而悲切,心驰神往,掩卷凄然。《金石录》,这本倾注了李清照夫妇毕生心血的巨著,著录了他们所收藏的夏、商、周三代至隋、唐、五代金石拓片二千种,为目录10卷、辨证20卷、跋102篇。因自己生前已写了书的序文,列于书首,李清照又作了这篇“序”,附于书后,故称“后序”。《金石录》是李清照亡夫赵明诚的一部关于金石收藏整理的学术著述。李清照为之作'后序'之时,夫亡已六载,个人生活又几经曲折,故百感交集,情不能禁,写下了这篇著名的“后序”。
作者简介
李清照(1084一约1155),自号易安居士。济南(今山东省济南市历下区)人。宋代著名女作家,工诗,能文,尤擅长词。为婉约派代表词人。李清照生活在北宋南宋之交。'靖康之变'不仅成为她生存状况的分野,也是她文学创作思想风格的迥然分野。
北宋时期,她养优处尊:上层社会的优雅、家庭环境的温馨、伉俪之间的谐契,总之,生活充满了甜美与诗情。这个时期的作品多呈现欢快的主调。即使偶有幽怨之作,那也是一种怀人的惆怅,所谓'甜蜜的忧郁'。
南渡之后,厄运接踵而至。先是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继之是王命难违,夫妻痛别;不多久,丈夫赵明诚竟'绝笔而终',留下李清照一个孤身女子在举目无亲的异乡彷徨。自此,诗风词风皆有大变。浓重的凄苦与哀伤,每每在词中流泻。个人的痛苦当然也折射出民族的灾难和时代的悲剧。
作者名言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名言解说】人杰:出类拔萃的人物。意思是:活着就要当人中的俊杰,死了也要做鬼中的英雄。人生在世,应当树立高洁远大的志向和白折不回的奋斗精神,因为:目标越远大,前进越努力,人生也就越有意义,越能体味“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英勇和豪迈。
原文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播、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己。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馀。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栗。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阙、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人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馀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馀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去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盲。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人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馀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倚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方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劳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邪!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十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译文
以上《金石录》三十卷是谁的著作呢?是先夫赵德甫所撰的呀。上自三代,下至五代之末,凡是铸在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上的题记,以及刻在高大石碑上的显要人物和山林隐士的事迹——这些见之于金石镂刻的文字共二千卷,都校正了错字异文,进行了汰选和品评。上足以合圣人的道德标准,下能够订正史官失误的,这里都记载了,可以称得上内容丰富了!唉,自从唐代的王涯与元载遭到杀身之祸以后,书画跟胡椒几乎是一样的货色;而晋人和峤所患的钱癖跟杜预所患的《左传》癖,也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名义虽不相同,但各自受到的迷惑则是一样的呀。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我才嫁给赵氏。我夫明诚年方二十一岁,正在太学做学生。赵、李两家本是寒族,向来清贫俭朴。每月初一、十五,明诚都请假出去,把衣服押在当铺里,取五百铜钱,走进大相国寺,购买碑文和果实。互相欣赏着,反复玩味,觉得很象远古时代葛天氏的臣民那样自由和快乐。
两年以后,明诚出仕做官,便立下即使节衣缩食,也要游遍天涯海角,把天下的古文奇字全部搜集起来的志愿。日积月累,资料越积越多。丞相在政府工作,亲戚故旧中也有人在秘书省的,常常有《诗经》以外的佚诗、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从鲁国孔子旧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发掘出来的古文经传和竹简文字,于是就尽力抄写,渐渐感到趣味无穷,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后来偶而看到古今名人的书画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还是脱下衣服把它买下来。曾记得崇宁年间,有一个人拿来一幅南唐徐熙所画的《牡丹图》,要二十万钱才肯卖。当时明诚虽是贵家子弟,但要筹备二十万铜钱,谈何容易啊!我们把它留了两夜,终于因为筹不到钱,又还给了他。我们夫妇俩为此惋惜怅惘了好几天。
后来明诚罢官,我们回青州故乡闲居了十年。夫妇持家勤俭,衣食稍有了富裕。明诚复官后,又接连做了莱州和淄州的太守,把他的全部薪俸拿出来,从事书籍的刻写。每得一本,我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集,题上书名。得到书画和彝、鼎等古代酒器,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批评上面的毛病。每晚品评,以烧完一枝蜡烛为标准。因此所收藏的古籍,都能做到纸札精致,字画完整,超过许多收藏家。
我天性博闻强记,每次吃完饭,和明诚坐在归来堂上烹茶,指着堆积的书史,说某一典故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猜中与否比赛胜负,作为饮茶的先后。猜中了,便举杯大笑,以至把茶倒在怀中,起来时反而饮不到一口。真甘心在这个环境中过一辈子!所以我们虽处于忧患贫穷之中,而胸中的志愿从没有屈服过。收书的任务既已完成,就在归来堂中建起书库,把大橱编上了甲乙丙丁的号码,中间放上书册。如需讲读,就拿来钥匙开橱,在簿子上登记,然后取出所要的书籍。有时把书籍损坏或弄脏了一点,定要给以批评,并责令本人揩完涂改,不再象过去那样随便很不在意了。这真是想求得舒心,反遭致了恐慌不安。我性子实在忍耐不住,就想办法不吃第二道荤菜,不穿第二件绣有文彩的衣裳,头上没有明珠翡翠的首饰,室内没有镀金刺绣的家具。遇到诸子百家的书籍,只要字不残缺、版本不假的,就马上买下,储存起来作为副本。向来家传的《周易》和《左传》,原有两个版本源流,文字最为完备。于是罗列在几案上,堆积在枕席间,我们意会心谋,目往神授,这种乐趣远远超过那些追逐歌舞女色斗狗走马的低级趣味的人。
到了钦宗靖康元年,明诚做了淄州太守,听说金军进犯京师汴梁,一时间四顾茫然,只见满箱满笼都是书籍,一边恋恋不舍,一边怅惘不已,心知这些东西必将不为己有了。高宗建炎元年三月间,我的婆婆太夫人郭氏死于建康,明诚奔丧南来。多余的物品既不能全部载去,便先把书籍中重而且大的印本去掉,又把藏画中重复的几幅去掉,又把古器中没有款识的去掉。后来又去掉书籍中的国子监刻本、画卷中的平平之作及古器中又重又大的几件。经多次削减,还装了十五车书籍。到了海州,雇了好几艘船渡过淮河,又渡过长江,到达建康。这时青州老家,还锁着书册什物,占用了十多间房屋,希望明年春天再备船把它装走。可是到了十二月,金兵攻下青州,这十几屋东西,一下子化为灰烬了。
高宗建炎二年秋九月,明诚再度被起用任职建康府,三年春三月罢官,搭船上芜湖。到了当涂,打算在赣江一带找个住处。夏五月,到贵池,皇帝有旨任命他知湖州,需上殿朝见。于是我们把家暂时安置在贵池,他一人奉旨入朝。六月十三日,开始挑起行李,舍舟登岸。他穿着一身夏布衣服,翻起覆在前额的头巾,坐在岸上,精神如虎,明亮的目光直向人射来,向船上告别。此刻我的情绪很不好,大喊道:“假如听说城里局势紧急,怎么办呀?”他伸出两个手指,远远地答应道:“跟随众人吧。实在万不得已,先丢掉包裹箱笼,再丢掉衣服被褥,再丢掉书册卷轴,再丢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庙祭器和礼乐之器,必须抱着背着,与自身共存亡,别忘了!”说罢策马而去。一路上不停地奔驰,冒着炎暑,感染成疾。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患了疟疾。七月底,有信到家,说是病倒了。我又惊又怕,想到明诚向来性子很急,无奈生了疟疾,有时发烧起来,他一定会服凉药,病就令人担忧了。于是我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到达以后,方知他果然服了大量的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病入膏肓,危在旦夕。我不禁悲伤地流泪,匆忙中哪里忍心问及后事。八月十八日,他便不再起来,取笔做诗,绝笔而终,此外更没有“分香卖屦”之类的遗嘱。把他安葬完毕,我茫茫然不知到什么地方是好。
建炎三年七月,皇上把后宫的嫔妃全部分散出去,又听说长江就要禁渡。当时家里还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所有的器皿、被褥,约可接待上百位客人;其他物品,数量与此相当。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只剩下一口气。时局越来越紧张,想到明诚有个做兵部侍郎的妹婿,此刻正作后宫的护卫在南昌。我马上派两个老管家,先将行李分批送到他那里去。谁知到了冬十二月,金人又攻下南昌,于是这些东西便全数失去。所谓一艘接着一艘运过长江的书籍,又象云烟一般消失了,只剩下少数分量轻、体积小的卷轴书帖,以及写本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诗文集,《世说新语》,《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几件,南唐写本书几箱。偶而病中欣赏,把它们搬在卧室之内,这些可谓岿然独存的了。
长江上游既不能去,加之敌人的动态难以预料,我有个兄弟叫李迒,在朝任勅局删定官,便去投靠他。我赶到台州,台州太守已经逃走;回头到剡县,出睦州,又丢掉衣被急奔黄岩,雇船入海,追随出行中的朝廷。这时高宗皇帝正驻跸在台州的章安镇。于是我跟随御舟从海道往温州,又往越州。建炎四年十二月,皇上有旨命郎官以下官吏分散出去,我就到了衢州。绍兴元年春三月,复赴越州;二年,又到杭州。先夫病重时,有一个张飞卿学士,带着玉壶来看望他,随即携去,其实那是用一块形状似玉的美石雕成的。不知是谁传出去,于是谣言中便有分赐金人的话语。还传说有人暗中上表,进行检举和弹劾。事涉通敌之嫌,我非常惶惧恐怖,不敢讲话,也不敢就此算了,把家里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全部拿出来,准备向掌管国家符宝的外庭投进。我赶到越州,皇上已驾幸四明。我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连写本书一起寄放在剡县。后来官军搜捕叛逃的士兵时把它取去,听说全部归入前李将军家中。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无疑又去掉十分之五六了。惟有书画砚墨,还剩下五六筐,再也舍不得放在别处,常常藏在床榻下,亲手保管。在越州时,我借居在当地居民钟氏家里。冷不防一天夜里,有人掘壁洞背了五筐去。我伤心极了,决心重金悬赏收赎回来。过了两天,邻人钟复皓拿出十八轴书画来求赏,因此知道那盗贼离我不远了。我千方百计求他,其余的东西再也不肯拿出来。今天我才知道被福建转运判官吴说贱价买去了。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这时已去掉十分之七八。剩下一二件残余零碎的,有不成部帙的书册三五种。平平庸庸的书帖,我还象保护头脑和眼珠一样爱惜它,多么愚蠢呀!
今天无意之中翻阅这本《金石录》,好像见到了死去的亲人。因此又想起明诚在莱州静治堂上,把它刚刚装订成册,插以芸签,束以缥带,每十卷作一帙。每天晚上属吏散了,他便校勘两卷,题跋一卷。这二千卷中,有题跋的就有五百零二卷啊。现在他的手迹还象新的一样,可是墓前的树木已能两手合抱了。悲伤啊!从前梁元帝萧绎当都城江陵陷落的时候,他不去痛惜国家的灭亡,而去焚毁十四万册图书;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遭到覆灭,不以身死为可悲,反而在死后把唐人载去的图书重新夺回来。难道人性之所专注的东西,能够逾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吗?或者天意认为我资质菲薄,不足以享有这些珍奇的物件吗?抑或明诚死而有知,对这些东西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吗?为什么得来非常艰难而失去又是如此容易啊!
唉!二十作《文赋》,我在比他小两岁的时候嫁到赵家;蘧瑗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岁之非,现在我已比他大两岁:在这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啊!然而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这是人间的常理。有人丢了弓,总有人得到弓,又何必计较。因此我以区区之心记述这本书的始末,也想为后世好古博雅之士留下一点鉴戒。绍兴二年,太岁在壬,八月初一甲寅,易安室题。
注释版原文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1)。取上自三代(2)、下迄五季(3),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之款识(4),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5),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1)赵侯德甫:赵明诚,字德甫,宋密州诸城(今山东省诸城市)人,徽宗朝宰相赵挺之之季子,李清照之夫。侯,古代五等封爵之一,后常用来称呼州郡长宫。赵明诚曾为莱州、淄州、建康、湖州太守,故称为侯。(2)三代:夏、商、周。(3)五季:即梁、唐、晋、汉、周五代。(4)钟:古代乐器;鼎和甗(yan验),都是古代青铜制成的炊具;鬲〔li力〕:古烹饪器,铜制,似鼎而足中空;彝和尊,都是酒器,青铜制;敦(dul对):古代盛食物的铜器。款识:古代金石上铸刻的文字。《汉书·郊祀志》颜师古注:'款,刻也。识,记也。'(5)丰碑大碣:高大的石牌:显人:有声望的人;晦士:犹隐士,韬晦之士。
皆是正讹谬(1),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2),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3);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4)?名虽不同,其惑一也。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5)。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6),丞相作礼部侍郎(7),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8)。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9),出,质衣(10)。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11),市碑文果实(12)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13)。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14),穷遐方绝域(15),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16)。日就月将(17),渐益堆积。相居政府(18),亲旧或在馆阁(18),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19)。
(1)是正讹谬:校正错字讹句。(2)史氏,此处泛指史宫。(3)王涯、元载之祸:王涯,字广津,唐文宗时宰相,喜收藏书画,后因谋诛宦官事泄被杀。他人破墙而人其家自取金玉珍宝,而弃书画于道路。元载,字公辅,唐代宗时宰相,因贪赃而赐自尽,没收其家财,仅胡椒便有八百石。二人事迹俱见《新唐书》本传。这句是说人若遭祸,无论收藏什么都会损失。(4)长舆、元凯之病:和峤,字长舆,晋朝人,家产至富,性极吝啬,杜预说他有'钱癖'。杜预,字元凯,与峤同时。博学,雅好《左传》,著有《春秋经传集解》。一次晋武帝问杜预:'卿有何癖?'他回答道:'臣有《左传》癖。'二人《晋书》有传。(5)建中辛巳: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本年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6)先君:指已逝世的父亲李格非,时为礼部员外郎。(7)丞相:指赵挺之。时为礼部侍郎,崇宁四年(1105),官至尚书右仆射,即宰相。(8)太学:封建时代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9)朔望:农历每月初一为朔,十五为望。谒告:请假。这里指朔望日的例行休假。(10)质:典当。(11)相国寺:北宋汴京最大的庙宇,原名建国寺,北齐天保六年(555)建。唐睿宗旧封相王,重建后改名相国寺,宋再加扩建,称'大相国寺'。每月朔望及初三,初八日开放。据《东京梦华录》卷三说:'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之类。'(12)市:购买。(13)葛天氏之民:陶渊明《五柳先生传》:'衙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案葛天氏为传说中的远古帝王,其时为治世,不言而信,不化而行。(14)饭蔬衣綀(shu梳)。饭蔬,以蔬菜为饭,此指素食。《论语·述而》:'饭蔬食饮水。'衣綀,穿粗布衣服。綀,苎麻类织物。(15)穷遐方绝域:游遍极远的地方。遐方,远方。绝域,极远的地域。(16)古文奇宇:《说文序》:'一曰古文,孔民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此指上古文字,如甲骨文、钟鼎文之类。(17)日就月将:犹日积月累。《诗·周颂·敬之》:'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孔颖达疏:'日就,谓学之使每日有成就;月将,谓至于一月则有可行。言当习之以积渐也。'(18)丞相:指赵挺之。崇宁元年(1102),自试吏部尚书迁尚书右丞,寻迁右仆射,故曰居政府。(19)馆阁:宋代掌管修史、藏书、校僻的机关,原为昭文馆、史馆、集贤院及秘阁,元丰三年改制后,合并为秘书省。(20)亡诗:指今本《诗经》三百零五篇以外的诗。逸史:正史以外的史书。鲁壁:孔安国《古文尚书序》:'鲁恭王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蝌蚪文字。'旧址在今山东曲阜市。汲冢:晋太康二年,汲郡有个名叫不准的人盗发魏襄王墓(或云魏安王冢),得竹书数十车,都是竹筒蝌蚪文。见《晋书·柬皙传》及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后序》。
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1),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3),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后屏居乡里十年〔(4),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5),竭其俸入,以事铅椠(6)。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7),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o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8),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惨栗。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9),衣去重采(10),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缺(11),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12),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13),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14),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15)。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1)崇宁:宋徽宗年号,公元1102-1106年。
(2)徐熙:南唐时著名画家,善画花木、禽鱼、蝉蝶、蔬果。
(3)信宿:连宿两夜。
(4)屏居乡里:隐居家乡。徽宗大观元年(1107),赵挺之罢相,不久病逝。次年,赵明诚与李清照回青州故第。案赵挺之虽为密州诸城人,然据《宋宰辅编年录》,后来实移家青州。
(5)连守两郡:赵明诚于宣和三年(1121)出守莱州,建康元年(1126)移守淄州,故云。
(6)铅椠(qidn欠):古代文具。铅为铅条,可书写;椠为木板,可书文字。
(7)归来堂:在青州故第内,因屏居乡里,故取陶渊明《归去来辞》之义名其堂。
(8)簿甲乙:分类编号。
(9)食去重肉:不同时吃两样荤菜。重,重复。
(10)衣去重采:不同时穿两件绣花衣裳。
(11)元ll(完)缺:残缺不全。
(12)淄川,即淄州,今山东淄博市。
(13)建炎丁未: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是岁五月以前为钦宗靖康二年。
(14)东海:宋代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
(15)建康:今南京市。
建炎戊申秋九月(1),侯起复知建康府,己西春三月罢(2),具舟上芜湖,人姑熟(3),将卜居赣水上(4)。夏五月,至池阳(5),被旨知湖州(6),过阙上殿(7)。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8),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9),奈何?'戟手遥应曰(10):'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11),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12),病店(13)。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店,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苓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14)。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15),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o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16)。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17),遂往依之。到台(18),台守已遁;
(1)建炎戊申:建炎二年(1128)。(2)己西春:建炎三年春天。(3)姑熟:一作姑孰,今安徽当涂县。(4)赣水:今江西省赣江,联系下文来看,当指洪州(今南昌市)。(5)池阳:今安徽省贵池县。(6)潮州:今浙江湖州市。(7)过阙上殿:指入朝见皇帝。(8)岸巾:古人头巾均覆额,把头巾掀起露出前额,叫做岸巾或岸惯。(9)缓急:紧急。指敌军侵犯事。(10)戟手:以食指与中指分开成戟形,指点对方。(11)宗器:宗庙祭器及礼乐之器。(12)行在:皇帝出行所在之地,此指建康。(13)病店:害疟疾。(14)分香卖屦:曹操《遭令》:'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学作组屦卖也。'屦(ju据),麻、葛等制成的单底鞋。此句谓没有遗嘱。(15)六宫:皇帝后宫之总称。建炎三年七月,因避金人南下,隆裕太后孟氏逃往洪州,分遣六宫即其时。(16)岿然独存:语本《文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意为高峻地独立着。此取'独存'意。(17)敕局删定宫:职掌收集诏书并编纂成书的官员。(18)台:台州,今浙江临海县。
之剡(1),出睦(2),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3)。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4)。庚戌十二月(5),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6),复赴越;壬子(7),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8),携玉壶过视候,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悟(9),或传亦有密论列者(10)。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己,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11)。到越,已移幸四明(12)。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人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13),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麓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14)。所谓岿当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情如护头目,何愚也耶!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15),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题跋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16),悲夫!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17);
(1)剡(shan善):剡县,今浙江嵊县。(2)睦(mu木):睦州,今浙江省建德县。案:此时清照追随宋高宗奔亡人海,系走浙东,似不可能到浙西的睦州。《说郭》卷十七《瑞桂堂暇录》作'之嵊在陆',疑是。(3)驻跸(bi毕):皇帝途中驻扎。跸,原意指皇帝出行时的清道。章安:镇名,宋时属台州。(4)越;越州。今浙江绍兴市。(5)庚戌:建炎四年(1130)。(6)绍兴辛亥:绍兴元年(1131)。(7)壬子:绍兴二年。(8)张飞卿。阳瞿人,见张《清河书画舫》王晋卿《梦游瀛山图》田亘题诗并跋。(9)颁金:把玉壶送给金人,意即通敌。颁,分赐。(10)有密论列者:宋代言官上书检举弹劾称'论列'。此指告密。(11)外庭:即外朝,与禁中相对。《宋史·职官志》:'符宝郎二人,掌外廷符宝之事,禁中别有内符宝郎。'青铜器属于符宝之类,故欲赴外廷投进。(12)四明:今浙江宁波市。(13)会稽:今浙江绍兴市。(14)吴说:人名,宇傅朋,钱塘〔今杭州〕人,当时著名书画家,曾任福建路转运判官。运使,转运使的筒称。(15)芸签缥带:芸签,书签的雅称,古人藏书多用芸香驱蠢虫,故名。缥(piao漂)带:淡青色的带子,用以简书。(16)墓木已拱:墓前树木可以两手合抱,喻人死已久。《左传》倍公三十二年:'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按此时距赵明诚之死(1129),已有六年。(17)'昔萧绎'二句:梁元帝萧绎建都江陵,承圣三年(554),魏兵攻陷江陵,萧绎命舍人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据《资治通鉴》载:'故问何意焚书,帝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
杨广江都倾复,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1)。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2)?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3),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4),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5),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绍兴二年、玄黑弋岁壮月朔甲寅(6),易安室题(7)。
(1)杨广:即隋炀帝,大业十四年(618)在江都(今江苏扬州市)被宇文化及所杀。据《大业拾遗记》载,唐高祖武德四年平定东都洛阳后,将观文殿所藏新书八千卷载回长安。上官魏梦见炀帝,大吨道:何因辄将我书向京师?'船行黄河,值风覆没,一卷未剩。上官魏又梦见炀帝,喜曰:'我已得书!'以上二句所言本此。(2)尤物:珍奇的物品。此指珍贵的文物。(3)陆机作赋:陆机,西晋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文学家。杜甫《醉歌行》:'陆机二十作《文赋》。'李清照以十八岁嫁赵明诚,故云'少陆机作赋之二年'。(4)蘧瑗知非,蘧瑗,宇伯玉,春秋时卫国大夫。《淮南子·原道训》:'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之非。'此句说她作序之年以五十二岁。(5)人亡弓,人得之:《孔子家语》卷二:'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人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闻之:‘惜乎其不大也!不日人遗弓人得之而己,何必楚也。''(6)玄黑弋(yi弋)岁:《尔雅·释天》:'太岁在壬日玄黑弋。'绍兴二年,岁在壬子,故云。按此处记题序年份似有脱误。清照五十二岁当为绍兴五年(1135)。又按,一说下文'甲寅'当指绍兴四年甲寅(1134)。壮月:八月。《尔雅·释天》:'八月为壮。'(7)易安室:李清照室名,似取义于陶渊明《归来辞去》'审容膝之易安'。
评价
全文叙事清晰,层次分明,情节衔接的天衣无缝。全文两千多字,句式有长有短,神似诗歌一样优美,而形式却打破了诗歌格律的死板,是迈向通俗文学的一个见证。买书藏书是这篇文章的关键,由少到多,其乐不同。曾因为无力购买徐熙的一幅《牡丹图》,“夫妇相向惋怅了数日”,灯下校书赏画,饭后指述典故,每天吃过饭,坐在归来堂烹茶,夫妇两人往往会指着堆积的书籍比赛记忆力,说某件事是在某卷书的第几页第几行,谁胜谁先喝茶。得胜一方却常常因为胜利而得意举杯,放声大笑,把茶给泼翻了,反而喝不成。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甘美的呢?夫妇两人甘心情愿,盼望着这样一直过到老。虽然处在忧患穷困的年代,但心里的志向却一直不变。这一切比一般的吃喝玩乐更使这对夫妇精神满足。文中总就能用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小事件,似琐屑异常,但却颇有情致,使李赵两人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的形象在读者面前更清晰。
一片冰心万古情这篇文章描写人世间的离合悲欢,感慨淋漓,文情跌宕,是李清照对丈夫的回忆,也是她的自传,体现了她的晚境凄凉。前人和今人都有很人在鉴赏这篇文章,观点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对此文章的评价只七个字“一片冰心万古情”。
解析
李清照是以词名世的南宋女作家,也是我所熟知和喜爱的我国古代著名作家之一。她的词作多以白描为主,明白如话又情景相生,让人过目不忘。一直以诵习其词为乐,但前不久又初读她的一篇散文名作《金石录后序》。这篇清人李慈铭在所著《越缦堂读书记》中谓为“叙致错综,笔墨疎秀,萧然出町畦之外”的《后序》,是一篇难得一见的叙真事、抒真情,完全以真善美感染人、打动人、教育人的自传体佳作。这篇《后序》,以其质朴和凝练的语言,在简略叙述赵明诚所著《金石录》的内容和成书过程的基础上,集中笔墨详细叙述了李清照夫妇二人所藏金石书画等聚散的经过,抒发了作者悼念亡夫、追思故物的心情。通过这篇《后序》,我们获得了女作家由悠闲适意而颠沛流离而郁郁寡欢的人生世相,在寄以深切悲悯与同情的同时,更为她落难不落志、“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的人生品格而钦佩不已。
李清照出生于书香仕宦之家。从《后序》可看出,在她与赵明诚结为夫妇的时候,父亲李格非已作了“礼部员外郎”。据有关资料,李格非幼年聪敏,以进士进身于官场,曾任冀州司户参军,郓州教授,国子监学录、博士,校书郎,著作佐郎,礼部员外郎和提点东京刑狱等职。李格非对文章有自己的独特见解,曾说:“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称赞陶渊明《归去来辞》等“字字如肺肝出,……其诚著也”。她之所以成为一代女才,想必与此等父教有关。
李清照虽以仕宦嫁与仕宦,因为赵明诚的父亲当时也已是“吏部侍郎”(后累官至尚书右仆射即丞相)了,但二人婚后生活却过得很节俭,所谓“赵李族寒,素贫俭”,“每……质衣取半千钱”,“脱衣市易”等。后来,赵明诚出仕,夫妇二人虽“衣食有余”,但依然“饭蔬衣綀”,甚至到了“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地步。
李清照夫妇二人如此节俭究竟是干什么呢?当然是为了收集、整理金石书画等。所谓“市碑文、果实归”,“竭其俸入以事铅椠”,“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浸觉有味,不能自已”,“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一次,“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可以说,赵明诚所著《金石录》共30卷,“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就是这么来的。
然而,就是这些节衣缩食、穷心尽力搜罗而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以至于“盈箱溢箧”的金石书画,却在金兵南侵而不得不南渡避乱途中,逐批散失,几归于零。先是留存于青州家中未及携带的“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后在洪州,“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遂尽委弃”,“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后到越地,原在“病中把玩,搬在卧内”的“岿然独存”者,又先后“十去五六”、“十去其七八”。用丈夫一生、自己大半生心血积蓄起来的“爱惜如护头目”的宝物,却因国难当头而遭此厄运,最后所剩不过“一二残零”和“三数种”而已。其情其景,此不为悲孰为悲?!
金石书画等逐一散落,是为李清照人生中的第一大痛。而痛中又痛定之痛,则是其夫赵明诚在单骑赶赴湖州上任途中,“冒大暑感疾”,得了疟疾又服错了药。待她“惊怛”、“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而赶到时,赵明诚已“病危在膏肓”,不日便一命呜呼,不幸病逝。失物又丧夫,更成为李清照人生命运多舛的重大转折点。是年,李清照年方45岁。
想当年,李清照夫妇俩是多么相亲相爱!18岁嫁与21岁的太学生赵明诚。两人门当户对,志趣十分相投相得,辄入相国寺买得“碑文、果实”归来,便“相对展玩咀嚼”,“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因为她记性好,以至能“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于是,夫妇俩便经常在饭后以此打赌嬉戏,“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
然而,正当人生中年,却因民族战乱而棒打鸳鸯、劳燕分飞,赵明诚病故,李清照转而成为遗孀并流落他乡。这一人生剧变,又是何其大矣!3年后,即公元1132年(实际应当是1134年),当她在含痛整理亡夫遗著时,又怎能不百感交集,悲从中来!“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但即使如此,李清照犹能旷达处之,坦然待之。在这篇《后序》中,她转而感叹说:“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又说:“呜呼!余……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这虽也是极其凄苦无奈之言,但也可以看作人生的的一种彻悟。否则,逝者已逝,生者何安?!
李清照1084年生于山东,死于浙江,具体卒年不详,公认为1151或1155年之后。以此匡算,她至少是活到了67岁多。此时,距离她撰述《后序》业已有近20年。前后20多年的独自飘零,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如果没有一定的生活信念,没有一定的精神支撑,那是难以想象的。
人的生命是有限度的,可以度量的,但极限之内有张力。同时,生活的路径也是各各不同的。有人顺达,有人曲折,顺达的人生未必没有烦恼忧愁,而在曲折的人生中,有人可能会更加困难些。但总归是世事多艰,命运多舛,直线到头的人生怕是没有的。正是因为对生活依然充满希望,所以,李清照能够为我们留下诸多传世华章,成为后世的我们的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
细理李清照的人生轨迹,无论是国破、家亡,还是夫死、物失,都是在人生一路欢歌的途中突然变故的。这对于今天那些生活突遭不测或者发生逆转的人们来说,警示、启迪意义尤其重大。李清照所身处的时代,是一个民族矛盾极其尖锐的动乱时代,个人的力量显得极端渺小而无为。然而,今天不一样了,科技发达,文明昌盛,生命的价值从未受到如此重视和彰显。我们没有丝毫理由活不过八九百年前的李清照们。
唐代诗仙有诗云:“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人生如海,能否顺利抵达彼岸,不在于开始多么顺利,而在于每时每刻都要自强不息,尤其在境遇乖蹇、多舛之时,不仅“挂起”更要“挂牢”我们人生的风帆,使之不至于中途或者快要接近终途时不小心滑落,成为另一意义上的“一失足而成千古恨”。愿每位舛途中的网友,打起精神,以坚强的毅力,战胜任何病魔与不测,迈好、走完每一步生命的里程,使我们的生命更有张力,使人生的篇章更加精彩!
作者词集
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点绛唇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沈醉意先融,疏钟己应晚来风。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浣溪沙
小院闲窗春己深,重帘未卷影沈沈,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浣溪沙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浣溪沙
髻子伤春慵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
玉鸭薰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
浣溪沙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诉衷情
夜来沈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断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挪残蕊,更拈馀香,更得些时。
菩萨蛮
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
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菩萨蛮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沈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好事近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後,正是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
清平乐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忆秦娥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後,暮天闻角。
断香残香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添字采桑子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摊破浣溪沙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摊破浣溪沙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怨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鹧鸪天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
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鹧鸪天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玉楼春 红梅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青,红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临江仙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雕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临江仙 梅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蝶恋花
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翦灯花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