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运②

  王闿运,(1833年—1916年)晚清经学家、文学家。字壬秋、壬父,号湘绮。湖南湘潭人,出生于长沙。
  [编辑] 生平
  幼资质驽钝但好学,《清史稿》说他“昕所习者,不成诵不食;夕所诵者,不得解不寝。”“经、史、百家,靡不诵习。笺、注、抄、校,日有定课。”因此成为一代宗师。
  咸丰七年丁巳中湖南省补行咸丰二年壬子和咸丰五年乙卯并科举人注1。曾就肃顺聘,甚为后者倚重。其间曾救左宗棠。
  太平天国时期入湘军曾国藩幕府,后因意见不合而退出。1879年,王闿运应四川总督丁宝桢之邀来到成都,担任尊经书院山长。后辞退回湖南先后主持长沙思贤讲舍,衡州船山书院。光绪28年(1902年)主办南昌高等学堂,但不久即辞退回湘,在湘绮楼讲学授徒。光绪32年,王闿运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巡抚岑春萱上书表其德行,清政府授于他翰林院检讨的官职,1911年又加封他为翰林院侍讲。民国2年受袁世凯聘入国史馆任馆长,编修国史。兼任参议院参政,复辟声潮中辞归。
  1916年,83岁高龄的王闿运在家乡无疾而终,其一生也的确如他写给自己的挽联:“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儿述诗礼;纵横计不就,空余高咏满江山。”王闿运的仕途坎坷,他的成就,还是在其诗文和治学之中。
  其为人狂狷谐谑,轶闻甚多。门生众多,在教育事业上颇有成就,较著名的弟子有杨度、夏寿田、廖平、杨锐、刘光第、齐白石、张晃、杨庄等。
  [编辑] 著作
  王闿运好治经学,并以致用为目的,尤其擅长公羊学。著作丰富,有《湘绮楼诗集》4册,《湘绮楼文集》4册,《湘绮楼笺启》4册,《八代诗选》10册,《唐七言诗选》6册,《楚辞注》1册,以及《尚书义》、《尚书大传》、《诗经补笺》、《礼记笺》、《春秋公羊传笺》、《谷梁传笺》、《周易说》、《周官笺》、《论语注》、《尔雅集解》及墨子、庄子、鹖冠子义解等。其经学著作和诗文,后人合刊《湘绮楼全书》,近年岳麓书社有《湘绮楼诗文集》和《湘绮楼日记》刊行。其所著《湘军志》成一家之史,因被曾国荃认为轻诋湘军及曾国藩而遭毁版,后由成都尊经书院学生出资重刻。
  [编辑] 注释
  注1:王闿运中举年份,《清史稿》记为咸丰三年,但是当年湖南并无乡试,显然有误。此处根据徐一士《一士类稿·王闿运与肃顺》。
  王闿运,名满天下,谤满天下。目论者徒见其行己之通脱,与人之亡町畦。而莫知其振于孤童,鲁而愤悱,为学之不厌,诲人之不倦。其学人所知,不具著,而著其夙夜强学以待问,启迪后生如不及,恢张学风,不知老之将至。此则吾意中所欲言之王闿运。而不惮缕息旁搜以见景行之意。
  王闿运,字壬秋,又字壬父。壬父二字,刻篆文小印,颠倒之如文王二字,稳自喻于素王之改制也。相传生时,父梦神榜于门曰:“天开文运”,因以闿运为名。而性实鲁;幼读书,日诵不及百言,文不能尽解,同塾皆嗤之。师曰:“学而嗤于人,是可羞也。嗤于人而不奋,毋宁已。”闿运闻而泣,退而刻励。昕所习者,不成诵不食;夕所诵者,不得解不寝。年十五,始明训故。十九补诸生,与武冈邓辅纶、邓绎、长沙李寿蓉、攸县龙汝霖结兰陵词社。摈弃世所谓诗古文,而诗取潘、陆、谢、鲍,文则推源汉魏,号“湘中五子”。二十四而言礼,作《仪礼讲》十二篇。二十八达《春秋》。其治学初由礼始,考三代之制度,详品物之体用,然后通《春秋》微言。张公羊,申何休,今文家言于是大盛也。于时,学者承乾嘉以来训诂名物之学,习注疏,为文章法郑玄、孔颖达,有解释,无纪述,重考证,略论辨,掇拾丛残,而不知修辞为何事;读者竟十行,欲隐几卧。而闿运不谓是,因慨然曰:“文者,圣之所托,礼之所寄,史赖之以信后世,人赖之以为语言。”辞不修,则意不达,意不达,则艺文废;俗且反乎混炖。况乎孳乳所积,皆仰观俯察之所得,字曰‘文’,言其若在天之星象,在地之鸟兽蹄迹,必其灿著者也。今若此,则文之道或几乎息矣。然辞不追古,则意不循今;率意以言,违经益远。是以文饰者普尚虚浮,驰骋者奋其私知。故知文随德异,宁独政与声通!欲验流风。尤资总集。”为辑《八代文粹》,广甄往籍,归之淳雅。并为述其本由,使必应于经义。自以起孤童,未冠即与缙绅长者接,恐不礼焉,则高自标置,放言高论。而成名之后,弥以无让,貌似萧散,意实矜持。以二十二岁中咸丰三年癸丑举人,应礼部试入都,尚书肃顺方柄政,延为上客。一日,为草封事,文宗叹赏,问属草者谁,肃顺对曰:“湖南举人王闿运。”问:“何不令仕?”曰:“此人非衣貂不肯仕。”曰:“可以赏貂。”故事,翰林得衣貂,而闿运嫌以幸门进,不出也。既,文宗崩,孝钦皇后骤用事,以谋逆诛肃顺,余党株连,而闿运先以事赴山东。得肃顺书,驰入京,闻其诛,临河而止。寄南昌高心夔伯足诗曰:“当时意气备无伦,顾我曾为丞相宾。俄罗酒味犹在口,几回梦哭春华新。”心夔亦肃顺客也,盖不胜华屋山丘之感。后数十年,闿运老矣,而主讲船山书院时,一夜为客诵此诗,说肃顺事,曰:“人诋逆臣。我自府主!”泪涔涔下。其岁,走京师,托言计偕,而实未与试,阴以卖文所获数千金,致肃顺之家而恤其妻子云。闿运诙诡多智数,独于朋友死生之际,风义不苟如此。肃顺既败,乃踉跄归,伏匿久不出。及曾国藩起督师而入其幕,告国藩曰:“公之文,从韩愈以追西汉,逆而难,若自诸葛忠武、魏武帝以入东汉,则顺而易。”而国藩不之省也。国藩好荐士,其尤者至起家为巡抚、布政使。士争相效,闿运独为客,文章雍容,不受事,往来军中,或旬月数日即归。其后国藩益贵重,其客皆称弟子,而闿运为客如故。尝至江宁谒国藩,国藩未报而招之饮,闿运笑曰:“相国以为我哺啜来乎?”即束装行,国藩追谢之,不及也。及撰《湘军志》,叙国藩之起湘军及戡定太平军本末,虽扬诩功绩,而言外意见,婉而章,尽而不污,焯有史法。曾国荃者,国藩之弟也,自负血战下江宁以佐其兄,劳苦功高;读之而忿,致诘曰:“皆君故人,何故刻画之?”毁其板。闿运笑语人曰:“吾于《湘军志》著‘李秀成者,寇所倚渠首,初议生致阙,及后见俘寇皆跪拜秀成,虑生变,辄斩之,群言益哗,争指目曾国荃,国荃自悲艰苦负时谤’云云。吾为曾沅甫发愤而道,沅甫乃以为恨而切齿于我,不知文之人不可与言文,以此叹令尹子兰之不可及也。”然其书实无大讥弹,自曾国荃以谤书为诋,而向声背实,不悦曾氏者,乃真以太史公目之矣。呜呼,动而得谤,名亦随之,世情自古如斯,所以闿运不怒而笑也。既以肃党摈,不用于时,大治群经以开教授。四川总督丁宝桢礼致之以为成都尊经书院院长。至之日,则进诸生而告之曰:“治经之法,于《易》,必先知‘易’字含数义,不当虚衍卦。于《书》,必先断句读。于《诗》,必先知男女赠答之词,不足颁于学官,传后世。一洗三陋,乃可言《礼》。《礼》明,然后治《春秋》。”又曰:“说经以识字为贵,而非识《说文解字》之为贵。”又曰:“文不取裁于古,则亡法。文而毕摹乎古,则亡意。然欲取裁于古,当先渐渍乎古。先作论事理短篇,务使成章。取古人成作,处处临摹,如仿书然,一字一句,必求其似。如此者,家信账记,皆可摹古。然后稍记事:先取今事与古事类者,比而作之;再取今事与古事远者,比而附之,终取今事为古所无者,改而文之。如是者,非十余年不成也,人病欲速。”遂教诸生以读十三经、二十四史及《文选》。汉儒人专一经,诸生亦各治一书,毋贪多,毋不经意。日有记,月有课,而闿运精勤校阅,将顺其美,而匡正其不及。暇则习礼,若乡饮投壶之类,三年皆彬彬矣。厥后廖平治《公羊》《谷梁》《春秋》,戴光治《书》,胡从简治《礼》,刘子雄、岳森通诸经,皆有师法,能不为阮元《经解》所囿,号曰“蜀学”,则闿运之以也。既归,主长沙校经书院,移衡州船山书院。在船山之日久,大吏造拜,或偃蹇不见;而引接后生,则温霭逾恒,曰:“位高而齿尊者,菁华已竭,不如后生可畏也。”循循善诱。有献诗者,即陋劣不中律,未尝不为改窜。其弟子县人杨钧请曰:“此不成语,何必枉抛心力?”应曰:“人有好学之心,即有诱之之责。若因其陋而薄之绝之,心沮气堕,不得无望于进,即此恶诗亦不为矣。”县人张正阳者,本锻工也,耽吟咏而为人佣,一夕,睹白桃花盛开。而月色绮映,忽得句曰:“天上清高月,知无好色心。夭桃今献媚,流盼情何深!”姜畲陈鼎见之大惊曰:“子诗何似孟郊?然非王先生不能成子名。”会大雪,戴笠著屐,单衣磬踔,造门投卷。阍者见其面垢衣敝,拒不为通,则大呼曰:“我以诗谒王先生,乃却我耶?” 阍者不得已为进。方设筵宴邑令,邑缙绅先生咸在,闿运即席开卷读,顾曰:“邑中有此诗人耶!”延之上座,座客愕然。正阳泥淖满身,而貂狐裘丽,嫌为所污,莫敢与酬对。闿运则殷勤问讯,遂使受学而补诸生,通三礼、《春秋》、《尚书》、《诗经》,讲评孜孜,撰有《诗经比兴表》、《礼经丧服表》,闿运叹为前人所未发也。然宏奖之中,不废规诫。龙阳易顺鼎者,幼而英秀,闿运呼之仙童者也。既而以道员自伤侘傺,署号“哭庵”。闿运则规以书曰:“仆有一语奉劝,必不可称哭庵。上事君相,下对吏民,行住坐卧,何以为名?臣子披昌,不当至此。若遂隐而死,朝夕哭可矣。且事非一哭可了,况又不哭而冒充哭乎?闿运言不见重,亦自恨无整齐风纪之权,坐睹当代贤豪,流于西晋,五胡之祸,将在目前。因君一发之。”其峻厉如此。其弟子杨钧请业,曰:“如何?”答曰:“成名有余。”钧大惧曰:“所谓‘成名有余’者,殆谓自立不足也,敢不勉夫!”闿运言:“诗有家数,有时代,文无家数,有时代。余学晋宋诗,骎骎入古。至于文力追班马,极其功力,仅得似《明史》,心甚耻之。及作《湘军志》,乃超时代矣。以数十年苦心孤诣,仅仅得免为明文。若学八家,数月可似。学话易,自运难。故不甚劝人学文,恐误人抛心力也。不如学诗,离去时代,专讲家数。成家,即上跻其代矣。”而钧则言:“吾师门人,文字通顺者不多,皆谓唐宋之文不屑意,而以《史记》《汉书》为学。故虚字多反用,造语尤晦涩,反不若时手之驾轻就熟,无词不达也。古诗不求明畅,以拙为宗,稍可掩不通之迹,故师门多诗人。”其为文章,长于抒情叙事,从容讽议,中含诙诡,以优游出顿挫,而不以驰骋为曲折。尝教人以学范晔《后汉书》及魏武帝文。钧则言:“魏武帝文无长篇,而亦不多,如何学?余初闻而疑之,久乃知其短篇无不具长篇气势,不骈不散,有子长之遗风也。”闿运为钧言:“作人墓志,须叙其生平不得意事,以别于传记。”乃授以所为《刚直彭公墓志》,寥寥短幅,中曰:“然其遭际,世所难堪”,果叙其不得意事也。于是文思大进,深悟化繁为简、举重若轻之法。门弟子辑其诗文笺启,为《湘绮楼集》,凡若干卷。而钧则言:“湘统之文,墓志第一。数千年来,传志不分,变为一体。而湘绮崛起,体格判然,峭妙轻灵,难于踪迹。”闿运为钧言:“汪容甫云:‘读书十年,可以不通。’‘不通’二字,俗人多不能解,非读书有得,又肯虚心者,不肯出此言也。然而难言之矣。汉学始有不通境界;宋学以意断,遂无不可通矣。此境甚高,读经可得。而治文史者则无所谓‘不通’。吾未信汪容甫之真能不通也。”宣统元年,巡抚岑春萱以闿运老儒,上所著书,赐翰林院检讨。及革命成功,而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以年家子手书聘问,则复曰:“今之弊政在议院,而根由起于学堂。盖椎埋暴戾,不害治安;华士辩言,乃移风俗。其宗旨不过弋名求利,其流极乃至无忌惮。此迂生所以甘跧伏而闭距也。”既而世凯强起为国史馆馆长,以民国三年抵北京。人问“咸同中兴,先生及见其人物。今之人才,何如曩日?收拾时局,有其人乎?”闿运沉吟有顷,笑曰:“以今视昔,才智殆有过焉。惟昔人做事认真,而今人做事不认真,收拾时局,殆未之信。”寻以龃龉归。而其殁也,以联自挽曰:“春秋表仅成,赖有佳儿习诗礼;纵横计不就,空留高咏满江山。”盖不为诗人自居也。其弟子杨度,颇传授心法而得其纵横之术,方以佐袁世凯谋称帝而负世谤,乃挽之曰:“旷代圣人才,能以逍遥通世法;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亦以政治家推之。然而同治之末,龙阳易佩绅者,易顺鼎之父也,以郭嵩焘之介而谒闿运,谈学论政极欢。嵩焘则以书诫之曰:“君子之学,必远乎流俗,而必不可远道。壬秋力求绝俗而无一不与道忤,往往有甘同流俗之见以畔道者。但论文章,友之可也,师之可也。至于辨人才之优绌,语事理之是非,其言一入,如饮狂药,将使东西迷方,玄黄易色,颠沛蹉失而不可追悔,独奈何反用其言以自求迷乱哉?”则固盛以文章推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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