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
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 )(1874—1963),诗人。生于。父亲在他11岁时去世。母亲把他带到祖籍新地区的。中学毕业后,在学习两年。这前后曾做过纺织工人、教员,经营过农场,并开始写诗。他徒步漫游过许多地方,被认为是“的农民诗人”。 弗罗斯特16岁开始写诗,20岁时正式发表第一首诗歌。他勤奋笔耕,一生中共出了10多本诗集,其中主要的有《波士顿以北》(1914),《山间》(1916),《新罕布什尔》(1923),《西流的小溪》(1928),《见证树》(1942)以及《林间空地》(1962)等。弗罗斯特的诗可分为两大类:抒情短诗和戏剧性较强的叙事诗,两者都脍炙人口。弗罗斯特的抒情诗主要描写了大自然和农民,尤其是新英格兰的景色和北方的农民。这些诗形象而生动,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深受各层次读者的欢迎。他的叙事诗一般都格调低沉,体现了诗人思想和性格中阴郁的一面。弗罗斯特的世界观是比较复杂的,他把世界看成是一个善与恶的混合体。因此,他的诗一方面描写了大自然的美和自然对人类的恩惠,另一方面也写了其破坏力以及给人类带来的不幸和灾难。弗罗斯特诗歌风格上的一个最大特点是朴素无华,含义隽永,寓深刻的思考和哲理于平淡无奇的内容和简洁朴实的诗句之中。这既是弗罗斯特的艺术追求,也是他事业成功的秘密所在。弗罗斯特的诗歌最初未在美国引起注意,1912年举家迁往英国定居后,继续写诗,受到英国一些诗人和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的支持与鼓励,出版了诗集《少年的意志》(1913)和《波士顿以北》(1914),得到好评,并引起美国诗歌界的注意。1915年回到美国,在经营农场。1924、1931、1937、1943年四次获得普利策奖,并在几所著名的大学中任教师、驻校诗人与诗歌顾问。他晚年是美国的一个非官方的桂冠诗人。在他75岁和85岁诞辰时,美国参议院作出决议向他表示敬意。他的诗歌在形式上与传统诗歌相近,但不像浪漫派、唯美派诗人那样矫揉造作。他不追求外在的美。他的诗往往以描写新英格兰的自然景色或风俗人情开始,渐渐进入哲理的境界。他的诗朴实无华,然而细致含蓄,耐人寻味。著名的《白桦树》一诗,写一般人总想逃避现实,但终究要回到现实中来。《修墙》写人世间有许多毫无存在价值的有形的和无形的墙。除了短篇抒情诗外,他有一些富于戏剧性的长篇叙事诗,刻画了新英格兰乡间人物的精神面貌,调子比较低沉,亦颇有特色。在格律方面,弗罗斯特爱用传统的无韵体和十四行体的各种变体,在节奏上具有自己的特色。
弗罗斯特常被称为“交替性的诗人”,意指他处在传统诗歌和现代派诗歌交替的一个时期。他又被认为与艾略特同为美国现代诗歌的两大中心。
弗罗斯特出版过十多部诗集其中包括他的成名作《波士顿以北》集,另外还有 《山罅》、《新罕布什尔》、《西流的小溪》、《见证之树》、《在林间空地》等。他的诗歌独具风格,以 口语人诗,生动朴实地描写了田园风光和农村日常生活。他的诗充满了美国的乡土气息,流传广泛,深为人们喜爱。
火与冰(余光中译)
有人说世界将毁灭于火,有人说毁灭于冰。
根据我对于欲望的体验,
我同意毁灭于火的观点。
但如果它必须毁灭两次.
则我想我对于恨有足够的认识。
可以说在破坏一方面,
冰,
也同样伟大,
且能够胜任。
雪夜林边驻脚(飞白译)
我想我认识树林的主人他家住在林边的农村;
他不会看见我暂停此地,
欣赏他披上雪装的树林。
我的小马准抱着个疑团:
干嘛停在这儿,不见人烟,
在一年中最黑的晚上,
停在树林和冰湖之间。
它摇了摇颈上的铃铎,
想问问主人有没有弄错。
除此之外唯一的声音
是风飘绒雪轻轻拂过。
树林真可爱,既深又黑,
但我有许多诺言不能违背,
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柴垛(小徐同志译)
阴天,我走在冰冻的沼泽中停下脚步,心想:打这儿往回走吧;
不,我要再走远点儿,这样就看到了。
大雪把我困住,就一只脚
不时还能挪动。那些细高细高的树
将视野全划成了直上直下的线条
以致没有什么能标明我是在哪儿
说不准究竟我是在这儿
还是在别处:反正离家很远就是了。
一只小鸟在我面前飞。当他
飞落时总小心地跟我隔着一棵树
什么也不说,不告诉我他是谁
而我却傻傻地想着他在想什么。
他以为,我走在他后头是为了根儿毛吧——
他尾巴上白色的那根;好像一个
把什么东西都说成是自己的人。
其实,他只要飞到外面就全明白了。
然后是一垛柴,于是我就
把他给忘了,就让它那小小的恐惧
随他走吧,走那条我要走的路
我都没有对它说一声晚安。
为了获得最后的立足地,他绕到后头。
那是一堆枫木, 已经劈好、剁好
很整齐地堆着, 四乘四乘八。
像这样的柴垛,我没看到第二个。
在它周围的雪地上 ,没有任何奔跑过的痕迹。
这垛柴,想必不是今年砍的
更不用说去年、前年。
柴已经变成灰色 ,皮也都剥落了
整个柴垛稍微有些下陷 。铁丝
一圈一圈牢牢扎着,像是个打好的包裹。
柴垛的一头,是还在生长的小树
支撑着,另一头是斜桩和竖桩
几乎快要倒了。 我只是想 :
一定是谁要干别的事情, 才把自己
忙活好些天的东西给忘了。
费那么大劲儿砍下,没丢进炉子里烧火
却远远地留在这儿 ,让它慢慢地腐烂
无烟地燃烧,温暖这冰冻的沼泽
或许这样更好点。
熟悉黑夜(赵毅衡译)
我早就已经熟悉这种黑夜。我冒雨出去——又冒雨归来,
我已经越出街灯照亮的边界。
我看到这城里最惨的小巷。
我经过敲钟的守夜人身边,
我低垂下眼睛,不愿多讲。
我站定,我的脚步再听不见,
打另一条街翻过屋顶传来
远处一声被人打断的叫喊,
但那不是叫我回去,也不是再见,
在更远处,在远离人间的高处.
有一樽发光的钟悬在天边。
它宣称时间既不错误又不正确,
但我早就已经熟悉这种黑夜。
白桦树(方平译)
挺直、黑黑的树排列成行,只见白桦树却弯下身子,向左,也向右,
我总以为有个孩子把白样“荡”弯了
可是“荡”一下不会叫它们一躬到底
再也起不来。这可是冰干的事。
下过一场冬雨,第二天,太阳出来,
你准会看到白桦上结满了冰。
一阵风吹起,树枝就咯喇喇响,
闪射出五彩缤纷,原来这一颤动,
冰块坼裂成瓷瓶上的无数细纹。
阳光的温暖接着使那水晶的硬壳
从树枝上崩落,一齐倾泻在雪地上——
这么一大堆碎玻璃尽够你打扫,
你还以为是天顶的华盖塌了下来。
压不起那么些重量的树枝,硬是给
按下去,直到贴近那贴地的枯草,
但并没折断;虽然压得这么低、这么久
那枝条再也抬不起头来。几年后
你会在森林里看到那些白桦树
弯曲着树身,树叶在地面上拖扫,
好像趴在地上的女孩子把一头长发
兜过头去.好让太阳把头发晒干。
方才我说到了哪里?是那雨后的冰柱
岔开了我的话头——我原是想说:
我宁可以为是个放牛的农家孩子
来回走过的时候把白话弄弯了。
这孩子.离城太远,没人教棒球,
他只能自个儿想出玩意儿来玩,
自个儿跟自个儿玩,不管夏天冬天,
他一株一株地征服他父亲的树,
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骑在胯下,
直到把树的倔强劲儿完全制服:
一株又一株都垂头丧气地低下来——
直到他再没有用武之地。他学会了
所有的花招:不立刻腾身跳出去,
免得一下子把树干扳到了地面。
他始终稳住身子,不摇不晃地,
直到那高高的顶枝上一一小心翼翼地
往上爬,那全神贯注的样儿.就像
把一杯水倒满,满到了杯口,
甚至满过了边缘。然后.纵身一跳,
他两脚先伸出去,在空中乱踢乱舞,
于是飕的一声,降落到地面。
当年,我自己也是“荡桦树”的能手,
现在还梦想着再去荡一回桦树,
那是每逢我厌倦于操心世事,
而人生太像一片没有小径的森林,
在里面摸索,一头撞在蛛网上,
只感到验上又热辣、又痒痒;
忽然,一根嫩枝迎面打来,
那一只给打中了的眼睛疼得直掉泪。
我真想暂时离开人世一会儿,
然后再回来,重新干它一番。可是,
别来个命运之神,故意曲解我,
只成全我愿望的一半,把我卷了走,
一去不返。你要爱,就扔不开人世。
我想不出还有哪儿是更好的去处。
我真想去爬白桦树,沿着雪白的树干
爬上乌黑的树枝,爬向那天心,
直到树身再支撑不住,树梢碰着地,
把我放下来。去去又回来,那该有多好
比“荡桦树”更没有意思的事.可有的是。
摘罢苹果(方平译)
长梯穿过树顶,竖起两个尖端刺向沉静的天穹。
梯子脚下,有一只木桶,
我还没给装满,也许
还有两三个苹果留在枝头
我还没摘下。不过这会儿,
我算是把摘苹果这活干完了。
夜晚在散发着冬眠的气息
——那扑鼻的苹果香;
我是在打磕睡啦。
我揉揉眼睛,
却揉不掉眼前的奇怪——
这怪景像来自今天早晨,
我从饮水槽里揭起一层冰——
像一块窗玻璃,隔窗望向
一个草枯霜重的世界。
冰溶了,我由它掉下.碎掉。
可是它还没落地,我早就
膘膘肪脆,快掉进了睡乡。
我还说得出,我的梦
会是怎么样一个形状。
膨胀得好大的苹果,忽隐忽现,
一头是梗枝,一头是花儿,
红褐色的斑点,全看得请。
好酸疼哪.我的脚底板.
可还得使劲吃住梯子档的分量,
我感到那梯子
随着弯倒的树枝,在摇晃。
耳边只听得不断的隆隆声——
一桶又一捅苹果往地窖里送。
摘这么些苹果,
尽够我受了;我本是盼望
来个大丰收,可这会儿已累坏了,
有千千万万的苹果你得去碰,
得轻轻地去拿,轻轻地去放.
不能往地上掉。只要一掉地,
即使没碰伤,也没叫草梗扎破,
只好全都堆在一边,去做苹果酒,
算是不值一钱。
你看吧,打扰我睡一觉的是什么,
且不提这算不算睡一觉。
如果土拨鼠没有走开,
听我讲睡梦怎样来到我身边,
那它就可以说,
这跟它的冬眠倒有些像,
或者说,这不过是人类的冬眠。
补墙(梁实秋译)
有一点什么,它大概是不喜欢墙,它使得墙脚下的冻地涨得隆起,
大白天的把墙头石块弄得纷纷落:
使得墙裂了缝,二人并肩都走得过。
士绅们行猎时又是另一番糟蹋:
他们要掀开每块石头上的石头,
我总是跟在他们后面去修补,
但是他们要把兔子从隐处赶出来,
讨好那群汪汪叫的狗。我说的墙缝
是怎么生的,谁也没看见,谁也没听见
但是到了春季补墙时,就看见在那里。
我通知了住在山那边的邻居;
有一天我们约会好,巡视地界一番,
在我们两家之间再把墙重新砌起。
我们走的时候,中间隔着一垛墙。
我们走的时候,中间隔着一垛培。
落在各边的石头,由各自去料理。
有些是长块的,有些几乎圆得像球.
需要一点魔术才能把它们放稳当:
“老实呆在那里,等我们转过身再落下!”
我们搬弄石头.把手指都磨粗了。
啊!这不过又是一种户外游戏,
一个人站在一边。此外没有多少用处:
在墙那地方,我们根本不需要墙:
他那边全是松树,我这边是苹果园。
我的苹果树永远也不会踱过去
吃掉他松树下的松球,我对他说。
他只是说:“好篱笆造出好邻家。”
春天在我心里作祟,我在悬想
能不能把一个念头注入他的脑里:
“为什么好篱笆造出好邻家?是否指着
有牛的人家?可是我们此地又没有牛。
我在造墙之前.先要弄个清楚,
圈进来的是什么,圈出去的是什么,
并且我可能开罪的是些什么人家,
有一点什么,它不喜欢墙,
它要推倒它。”我可以对他说这是“鬼”。
但严格说也不是鬼.我想这事还是
由他自己决定吧。我看见他在那里
搬一块石头,两手紧抓着石头的上端,
像一个旧石器时代的武装的野蛮人。
我觉得他是在黑暗中摸索,
这黑暗不仅是来自深林与树荫。
他不肯探究他父亲传给他的格言
他想到这句格言,便如此的喜欢,
于是再说一遍,“好篱笆造出好邻家”。
“熄灭吧,熄灭——”
场院里的电锯时而咆哮时而低吟,溅起锯末并吐出适合炉膛的木条,
微风拂过时木条散发出阵阵清香。
人们从场院里抬眼就可以看见
有五道平行的山脉一重叠一重
在夕阳下伸向远方的佛蒙特州。
电锯咆哮低吟,电锯低吟咆哮,
当它或是空转、或是负荷之时。
一切平平安安,一天活就要干完。
他们要早点说一天活结束就好了,
给那孩子半小时空闲让他高兴,
一个孩子会非常看重半小时空闲。
那孩子的姐姐系着围裙站在一旁
告诉他们晚餐好了。此时那电锯,
好像是要证明它懂得什么是晚餐,
突然跳向孩子的手——似乎是跳向——
但想必是他伸出了手。可不管怎样,
电锯和手没避免相遇。那只手哟!
那男孩的第一声惨叫是一声惨笑,
他猛地转身朝他们举起那只手,
像是在呼救,但又像是要阻止生命
从那只手溢出。这时他看清了——
因为他已经是大孩子,已经懂事,
虽说有孩子的心,但干的大人的活——
他看见血肉模糊。“别让他砍我的手——
姐姐,医生来了别让他砍掉我的手!”
好吧。可那只手已经与胳膊分离。
医生来了,用麻醉药使他入睡。
他躺在那儿鼓起双唇拼命喘息。
后来——听他脉搏的人猛然一惊。
谁都不相信。他们又听他的心跳。
微弱,更弱,消失——到此为止。
不再有指望了。于是他们都转身
去忙各自的事,因为他们不是死者。
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