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简介
王世襄,号畅安,汉族,祖籍福建,1914年生于。文物专家、、文物鉴赏家、。成员,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母亲,是著名的鱼藻画家。王世襄出身书香门第,小学至高中,就读北京美国学校,同时家中聘请国学耆宿,讲授文史诗词。
1938年获文学院国文系学士学位。1941年获燕京大学文学院硕士。论文为《中国画论研究·先秦至宋》。继在家中撰写论文元至清部分。1943年全稿完成后,赴寻求工作。1943年在四川李荘任中国营造学社助理研究员。1945年10月任南京国民党政府教育部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平津区助理代表,在北京、天津清理追还在战时被劫夺的文物。1946年12月-1947年2月被派赴日本任中国驻日本代表团第四组专员,交涉追还战时被日本劫夺的善本书等文物事宜。1947年初追还被劫夺的原中央图书馆所藏善本图书106箱,由日本横滨押运到,经派员接收。1947年3月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科长及编纂。
1948年5月由指派,接受洛克菲勒基金会奖金,赴美国、加拿大参观考察博物馆一年。期满后,拒绝了弗利尔美术馆、的聘请,1949年8月后在故宫博物院任古物馆科长及陈列部主任,曾入华北革命大学学习一年。“”运动中,由于追回收缴珍贵文物众多,被列为重点审查对象,蒙冤拘留审查达十个月,经查明无问题开释后,文物局竟令其去劳动局登记自谋出路。1953年开始在民族音乐研究所工作,担任有关音乐史方面的研究,如设计布置中国古代音乐史陈列室,编纂《中国古代音乐书目》,撰写古琴曲《广陵散》说明,《信阳楚墓出土乐器调查》等。1953年6月在中国音乐研究所任副研究员。1961年在讲授《中国家具风格史》。1962年10月任文物博物馆研究所、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副研究员。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获彻底平反。他从1962年调回文物单位,任文物博物馆研究所(后改为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古文献研究所、中国文物研究所)副研究员和。1980年11月任文化部文物局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1985年12月被评为全国文物博物馆系统先进个人。1986年3月国家文物局聘为委员。
1991年7月起,国务院发给政府特殊津贴。1994年1月,其专著《明式家具珍赏》获第一届国家图书奖提名奖。1994年退休。1994年7月-现在馆员。2003年12月3日,荷兰王子约翰·佛利苏专程到北京为89岁高龄的王世襄先生颁发2003年“克劳斯亲王奖最高荣誉奖”,他获得此奖项的原因在于,他的创造性研究已经向世界证实:如果没有王世襄,一部分中国文化还会处在被埋没的状态。王世襄先生表示他获得的10万欧元奖金(约合百万元人民币)将全部捐赠给中国希望工程,用于建立一所“中荷友好小学”。
王世襄-常被人们称为“京城第一大玩家”,可他这儿却玩成了大雅,玩出了文化,玩出了一门“世纪绝学”。王世襄学识渊博,对文物研究与鉴定有精深的造诣.王世襄研究的范围很广,涉及书画、雕塑、烹饪、建筑等方面。他对工艺美术史及家具,尤其是对明清家具、古代漆器和竹刻等,均有深刻研究和独到见解。他注重长期的实践考证,积累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迄今为止已写出专著10余部,论文90余篇。其中在家具方面的专著有《髹饰录解说》和《明式家具珍赏》等。后者阐述了明代家具的制作工艺、榫卯结构基本结合的分类、家具用材的选择、装饰的技法工艺等,自1985年9月出版发行后,引起了很大反响和重视,已被译成英、法、德文等数种版本。
往事略集
●玩物成家王世襄出生于1914年。此时,父亲任职外交部条约司,勤奋工作之余喜逛古玩店,买些残缺的古瓷标本。母亲娴雅高贵,持家之外,寄情绘事。王世襄就在这样温馨的家庭里度过了婴幼时期。小时候,家中有私塾老师教古汉语、经、史和诗词等。王世襄喜欢的是诗词,对其他学科不太感兴趣。后来,父亲又专门送他到北京干面胡同美国人为他们子弟办的学校去读书。王世襄从三年级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学得一口流利的英语,使人误以为他是在国外长大的。他说:“从小学英语,讲得流利。每天从学校回家后,家里给我请最好的古汉语老师,学什么经学、史学、小学、音韵等,我学不进去,只喜欢古诗词,连历史我也没好好学。”
不过,优越的环境和年少好奇好动的性格,使王世襄特别喜欢和京城诸多玩家交游,展露出“燕市少年”的特有风貌。晚年的王世襄曾自嘲:“我自幼及壮,从小学到大学,始终是玩物丧志,业荒于嬉。秋斗蟋蟀,冬怀鸣虫……挈狗捉獾,皆乐之不疲。而养鸽飞放,更是不受节令限制的常年癖好。”
他在燕京大学文学院读书时,还有臂上架着大鹰或怀里揣着蝈蝈到学校上课的惊人之举。他的玩家派头被同学视为荒诞不经,邓之诚在燕大算是名教授,老先生讲中国历史正兴致勃勃,忽听一阵“嘟嘟”的蝈蝈声,同学哄堂大笑,敢情王世襄揣着蝈蝈葫芦进了教室,惹得邓先生恼怒起来,把他请出教室。当时在燕京大学教书的洪煨莲教授把这个有精力但又“不务正业”的学生称为“未知数”。及待1948年王世襄由故宫博物院指派,赴美国接受洛克菲勒基金会奖金时,洪煨莲对他的印象稍有转变,直到1980年王世襄带着一大摞著作再专程去波士顿晋谒老师时,洪老对他才另眼相看。
早在少儿时期,在父母营造的宁静而闲适的家庭氛围里,王世襄快活自在。京城的各类传统玩意儿,除了京剧、养鸟这两项他没有“深情投入”,其余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都玩得有板有眼。他曾趣味盎然地回忆:“犹忆就读北京美侨小学,一连数周英文作文,篇篇言鸽。教师怒而掷还作业,叱曰:‘汝今后如不改换题目,不论写得好坏,一律P(即poor)!’”由此可见,王世襄当时对养鸽入迷到什么程度。稍大,他又秋捉蛐蛐,冬养鸣虫,还学会了在葫芦上烫花的技艺。除此之外,他又拜清代善扑营布库(宫廷摔跤的功勋运动员)为师,学习摔跤,还从他们那里学会了只有赳赳武夫才玩的放大鹰和养獾狗……在玩乐中,王世襄结交了京城各阶层玩得有名气的不少朋友。
他玩的东西五花八门,粗算就有蟋蟀、鸽子、大鹰、獾狗、掼交、烹饪、火绘、漆器、竹刻、明式家具等。他玩这些不为消遣,而是真心喜爱。为了得到爱物,他舍得花钱,舍得搭工夫,甚至长途跋涉、餐风饮露亦在所不辞。为了穷究玩物的底里,又与许多平民百姓交朋友,虚心请教。沉潜既久,他于诸般玩技靡不精通,可“家”者就有诗词家、书法家、火绘家、驯鹰家、烹饪家、美食家、美术史家、中国古典音乐史家、文物鉴定家、民俗学家等。
据王世襄夫人袁荃猷曾介绍,在王世襄的诸多爱好中,最喜欢的是鸽子,而居住大杂院无法养鸽子则是他的最大遗憾。一次,王世襄赴郑州参加全国文史馆工作会议。当他流连于金博大广场时,发现当地正在举办观赏鸽大赛,他便兴致十足地走进了鸽群。在这里,他发现了许多久违的名种。鸽子的主人们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很快就发现了这位老人与鸽子之间有种天然的亲近。一个年轻人指着一对黑中泛紫的鸽子问王世襄:“您认识它们吗?”“铁牛!”王世襄脱口而出。年轻人激动不已,坚持要将这对几近绝迹的名种送给他。
他玩的东西多半属于民俗,但大俗的东西到了他这儿却玩成了大雅。最可贵的是他能留心玩的学问,与一般玩家不同的是,老人不但能玩,也能写,大凡他玩过的东西,都留下了文字记载和他研究的心得。于是,黄苗子先生说他“玩物成家”,启功先生说他“研物立志”。过去在一般人眼里,架鹰走狗斗蛐蛐是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所为,经他把这些东西加以描述和总结,这些东西马上升格,一变而成为了文化。他不失为一位玩物并研物的大玩家。可别小瞧这个玩家,正是因为喜欢玩,才活到90岁,不觉得自己老。
文人学庖是一种雅士之乐,自古而今,这种自寻其乐的美食名家一脉相承。善吃、善做、善品评,是王世襄在美食方面的另一半“绝学”。王世襄在圈内被称为“烹调圣手”,为大美食家汪曾祺先生所推崇。京城文化圈内流传甚广的故事,便是王世襄常应好友之邀,身背各色厨具,自行车上装备好原料,亲赴诸好友府上献艺。
据王老自己回忆:“幼年读书之余,我喜欢进厨房去看厨师做莱,那时我家的家厨,多是从各地请来的名师,技术十分高超。在他们的指点下,我常常上灶,煎炒熘炸,样样都行。各帮莱,我都学,做菜的兴趣越来越浓,交了不少厨师朋友。在这些人主灶的饭馆里,我去吃饭或请客,他们都让我自己上灶炒菜。年轻的时候,一次做几桌菜,不以为是难事,反以为是乐事。很多年过去了,不少厨师一直认为我是他们的同行,而并不知道我的真正工作单位是在故宫里。”于是,到亲朋好友的家里,他也总喜欢亲自下厨,露几手“绝活”。
王世襄的拿手菜不少,其中仅香糟菜就有糟熘鱼片、糟煨茭白、糟煨冬笋、糟蛋海参等好几味。此外还有海米烧大葱、雪菜烧黄鱼、火腿菜心、鸡片烧豌豆、糖醋辣白菜、羊油麻豆腐、面包虾……好菜在口味,不在原料贵贱。一次老友聚餐,要求每位现场烹制一菜,有鱼翅,有海参,有大虾,有鲜贝,王世襄做了一个冷门菜:焖葱,结果被大伙儿一抢而空。
他吃出了见识,晚年所写关于美食的文字,亦获美食家们的好评,并曾受邀担任全国烹饪名师技术表演鉴定会特邀顾问。
●“老运动员”
1941年,王世襄毕业于燕京大学研究院,获文学硕士学位。抗战期间,曾任中国营造社助理研究员。旋即到故宫博物院工作。抗日战争胜利后,文物清理损失委员会成立,由马衡和梁思成两位先生推荐,“清损会”主任委员杭立武认为王世襄是难得的人才,便派他参加了“清损会”平津地区办公室的工作,职务是助理代表。当时,王世襄正是风华正茂的20多岁小青年,精力充沛,又对文物有浓厚兴趣,所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清理文物上。他代表国家追还抗战时期被劫夺之文物2000余件,其中宋代马和之《赤壁赋图卷》等皆为国之珍宝。
1948年,王世襄在担任故宫博物院古物科长时,由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去美国和加拿大考察博物馆。一年后考察期满,于新中国成立前夕回到故宫博物院任陈列部主任。1953年,王世襄竟莫名其妙地被文物局解雇,幸亏又被中国音乐研究所“收容”下去,一晃就是10年。这10年,他上班搞音乐史,下班还是搞他的文物研究。
1957年戴上一顶“右派”帽子并没有使他气馁。他每天起早贪黑,钻研自称“偏门”的学问。经过几年的潜心研究和艰辛劳动,刻蜡版、油印,整理成册,完成了数十万字的著述:《画学汇编》、《清代匠作则例汇编》、《雕刻集影》等。1962年,王世襄才归队,调回文物局工作,先后任文物博物馆研究员、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副研究员、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研究员。
1966年,“文革”的风暴席卷之初,王世襄耳闻目睹京城红卫兵“破四旧”的“壮举”,已经预感到家里多年精心收藏的明式家具、佛像、铜器、鸽哨、古籍善本和自己的手稿,都会被划入“四旧”之列,遭到灭顶之灾。王世襄被迫起来“自我革命”。他主动跑到国家文物局,请求来抄家。他心里不愿意与这些朝夕相处的文物分离,但又不忍心看到它们毁在家里。王世襄这种明智的选择使自己的珍品躲过了一劫,并在日后又重新收回了绝大多数的心爱之物。
1969年,已经55岁的王世襄与国家文物局系统的一部分干部和职工一道,被下放到湖北咸宁的“五七”干校参加“劳动改造”。王世襄回忆说:“我的前大半生是很坎坷的。‘三反’运动中被拘留过,1957年又被划为‘右派’,到‘大革命’(‘文革’)中已是一个‘老运动员’。下放干校之前,我在国家文物局工作,当时身患肺病,医生本不让去,但军宣队坚持非去不可。没办法,只身来到向阳湖,住在四五二高地‘干打垒’的房子……”在这里,牧牛、放鸭、养猪、种菜、插秧……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也吃过。这时的他,除了头上那副眼镜还透着一丝文化人的痕迹,从神态装束看上去,已经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村野老夫。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活,不仅没有压垮他,反而使困扰他近20年的肺病居然不治而痊愈。
三年多的干校生活尽管劳动艰苦、生活清贫,但他好玩的天性在这里找到了应有的乐趣。他很快成了养牲口的行家里手。一有闲暇,跟当地老乡学采集野生菇,常漫山遍野采灵芝,挖兰花,还常常跑到干校所在地向阳湖边向渔翁老韩求教打鱼,“未曙出湖,日上而返”,并不影响一天的劳动。
直到1973年夏,王世襄终于回到了北京,还带回不少湖北咸宁的花卉。此时,在注意“影响”的前提下,他把工作的重点放到了《髹饰录解说》的修订上面。
王世襄认为一生中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事情是日本投降后为人民收回几千件国宝,现在都藏在故宫博物院。第二件事情是文物研究著作《髹饰录解说》的编写。王世襄说:“《髹饰录》是中国现存唯一一本古代漆工专著。但全书文字简略晦涩,且类比失当,所以极难解读。过去此书唯一抄本远在日本,后经曾任北洋政府代总理的著名学者朱启钤先生刊刻印行。他知道我有这方面的志趣,遂将此书交给我诠释解说。”王世襄编写此书前后30年,除写作本身艰难外,又迭遭政治坎坷,但初衷不改,善始善终,于1983年终于正式出版,1998年修订再版。
●梁思成的提携
1943年的王世襄辞别父亲,离开北平,到西南大后方去,开始了辗转求职的行程。
从河南、陕西来到西南,行程一两个月。先到成都燕京大学分校,校长梅贻琦留他当中国文学助教。他不愿意,到了重庆。在故宫的办事处见到了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马院长愿意为他提供一个秘书职位。他提出想要看文物,但战时不能看,他就不愿当这秘书。他又想到历史语言研究所,当时所长是傅斯年。梁思成作了引见。谁知傅斯年对他说:“燕京大学毕业的学生,不配到我们这儿来。”
虽未能被选中,但王世襄庆幸的是他最终被梁思成选中,能到营造学社工作了。王世襄的哥哥在清华大学与是同班同学,住同一个宿舍。营造学社是梁思成自美国留学归来后,由朱启钤创办、梁思成主持的古建筑研究机构。
从此,王世襄开始研究古代建筑,和营造学社的同窗们一起进行野外调查。梁思成这位学识渊博、功力深厚同时又具有忘我精神的学长,对王世襄未来的发展影响颇大:一是梁思成那种专注于事业的精神,使王世襄终身难忘,成为激励他奋发有为的动力;一是由于梁思成等人的举荐,王世襄在战后得以出任收复文物机构的要职,使他能投身国宝追寻工作,这被他视为自己一生中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王世襄在1946年7月被任命为故宫博物院古物馆科长,一个热爱文物的人,能够成为故宫的一员,并担任重要职务,这的确是王世襄最理想的选择。1948年5月,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曾给故宫一个去美国和加拿大考察博物馆一年的名额,王世襄奉命前往。一年多后,他拒绝了国外几所大学让他去当副教授的邀请,于1949年8月经香港回国,又走进了故宫。
●因祸得福
1952年国家各机关开展大规模的反贪污、反盗窃、反浪费运动,由于他有追还大量国宝的特殊经历,被关押了十多个月。
一时受到怀疑也许还能忍受,因为自己心底坦荡,不惧怕诬陷或误会,但更大的打击却随后来到。他是这样自述这段经历的:
审查结果,没有贪污盗窃问题,释放回家。但同时接到文物局、故宫博物院通知,我被解雇,开除公职,令去劳动局登记,自谋出路。这岂不是把追还大量国宝,认为是严重罪行,否则怎会如此处理!就这样我在家养病一年后,勉强地接受民族音乐研究所李元庆、杨荫浏所长要我参加工作的邀请。失去了视为第二生命的文物工作,离开了曾以终身相许的故宫博物院。
今天,王世襄觉得他当年无奈之中离开故宫,实在是因祸得福。用王世襄自己的话来说,他本来就喜欢小文物,释放回来后,他反而买得更多了。
●妻精琴艺自称「琴奴」
不论王世襄身处顺境还是逆境,妻子袁荃猷始终是他的支持者,是他躲风避雨的幽静港湾。袁荃猷女士14岁师从汪孟舒学琴,后又经古琴国手管平先生亲授,琴艺更精。袁荃猷弹琴时,王世襄常伴左右,如此近60年,自称「琴奴」,直至2003年袁荃猷病故。此后,悲痛不已的王世襄将夫妻收藏的古琴、铜炉、佛像、家具、竹木雕刻、匏器等143件文物拍卖,成交额达6300余万元人民币。
政治遭遇
王世襄的前大半生是很坎坷的。“三反”运动中被拘留过,1957年又被划“右派”,到文化大革命中已是一个“老运动员”。下放干校之前,他在国家文物局工作,当时身患肺病,医生本不让去,但军宣队坚持非去不可。没办法,只身来到向阳湖,而他的夫人袁荃猷去了天津团泊洼干校,三个儿子也分别下放兵团劳动……。王世襄住在四五二高地“干打垒”的房子,插秧、种菜,放养家禽家畜,什么活都干。他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受过严格西洋文化和传统国学教育,天性开朗,对逆境从来“受而无怨”,泰然处之。但他印象最深的,是当时军宣队的无知和不讲人情,第一次作报告就令人反感:“你们还想回北京?等着把骨头扔在这里吧!”更为荒唐的是:他的夫人在干校忽然得了精神分裂症,单位打来电报催去看看,他当时身上只有25元生活费,赶紧分别找故宫的唐兰和北图的冀淑英借了几个钱,准备到时候应急,没料想请假时军宣队竟不批准。王世襄无奈,只好打电话托北京的朋友前去代为探视。好容易等了两年,他才被恩准可以探亲,岂知到团泊洼的第二天,咸宁干校就来了电报。他火速赶回向阳湖,一问事由,才知道是因为报载基辛格的助手黑格来华访问,军宣队怕有“特务”嫌疑的王世襄与之挂钩!事后,他调侃道:“军宣队也太看得起我了,别说黑格,白格我也不认识呀!”博学的王世襄并没有被精神和体力双重负担压倒,反而苦中作乐,时常即兴赋诗,以明心志。他劳动之余有感而发,如《畦边偶成》:“风雨摧园蔬,根出茎半死。昂首犹作花,誓结丰硕子。”又如《扁担铭》:“与尔伍,三寒署,向阳湖,学稼圃。/ 不作简,不为屏,肩头日日随吾行。/ 破粉节,留青筠,两端颤颤如有神。/ 海可填,山可夷,此君劲节不可移。/ 莫低莫昂,莫抑莫扬,平允正直,无往不臧。”有一回,他和房东老韩一起下湖打鱼,回来便写下组诗《西湖观鱼》,其中云:“专家湾下是渔家,半住茅庐半泛槎。多谢打鱼将我去,顿时欢喜放心花。”身在农村,王世襄眼中见到的塘边荷叶田田,湖岸杨柳依依,就像宋代大画家赵令穰的《湖庄清夏图》,是那样的妍丽恬静。他陶醉于大自然的湖光山色,便会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就充当“老放牛”,他也尽职尽责,从中寻找到无穷乐趣:“日斜归牧且从容,缓步长堤任好风,我学村童君莫笑,倒骑牛背剥莲蓬。” 到了干校后期,虽然物质生活强多了,但精神上仍有负担,他于是借诗浇愁:“春搴兰草秋芝草,朝啖团鱼暮鳜鱼,日日逍遥无一事,咸宁虽好却愁予。”尽管如此,他一有闲暇,常漫山遍野采灵芝,挖兰花,乐此不疲。 1973年夏季,王世襄返京时还带回不少咸宁的花卉,堆了大半屋。此后的三十年,他勤奋笔耕,硕果累累。仅出版的专著就有《明式家具珍赏》、《中国古代漆器》、《中国古代音乐书目》、《蟋蟀谱集成》、《髹饰录解说》、《锦灰堆》等20多部,受到中外学者的高度重视。特别是《明式家具研究》中、英文本的问世,被称为继郭沫若的青铜器、沈从文的服装史之后,中国古代文化研究的“第三个里程碑”。值得补充一提的是,十年前,为庆贺王世襄八十寿辰,夫人特意为他刻了一幅大红剪纸,这是取材于古典版画的一棵大树,拿掉其中的叶子,便显露出十二个不同物象,分别表现了他一生的主要经历和成就,如玩蛐蛐、赏家具等,其中有一块就是刻画他在向阳湖放的牛。
人鸽情缘
近年来王老写得最多的是关于抢救传统观赏鸽的文章。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多活几年,能看到北京在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上放飞中国的观赏鸽。2003年秋天,与王世襄相濡以沫近60载的夫人袁荃猷先他而去。两年来,每每想起老伴,王老都会忍不住抚摸老伴留给他的一件宝贝——大树图。这是袁荃猷的一张刻纸作品,粗壮的树干,圆形的树冠,丈夫一生所爱的15项玩好,像果实般藏于树冠。这张装裱后的大树图就悬挂在大厅的墙上。
谈起诸多玩好,王老如数家珍:“十来岁时我开始养鸽子。接着养蛐蛐,不仅买,还到郊区捉。也爱听冬日鸣虫,即野生或人工孵育的蝈蝈、油葫芦等。鸣虫养在葫芦内叫,故对葫芦又发生兴趣。尤其是中国特有的范制葫芦,在幼嫩时内壁套有阴文花纹的模子,长成后去掉模子,葫芦造型和花纹文字,悉如人意。这是中国独有的特种工艺,可谓巧夺天工,我也曾试种过。十六七岁学摔跤,拜清代善扑营的扑户为师。受他们的影响和传授,玩得更野了——熬鹰猎兔,驯狗捉獾。由于上述经历,我忝得‘玩家’之名。”
王老把养鸽、研鸽当作所有玩好之最,自称是“吃剩饭、踩狗屎”之辈:“过去养鸽子的人们,对待鸽子就像对待孩子。自个吃饭不好好吃,扒两口剩饭就去喂鸽放鸽。他们还有一个习惯,一出门不往地上看,而是往天上瞧,因此常常踩狗屎。”他还兴致盎然地描绘起儿时的鸽市:“过去几乎每条胡同上空都有两三盘鸽子在飞翔。悦耳的哨声,忽远忽近,琅琅不断。城市各隅都有鸽子市,买者,卖者,逛者,熙熙攘攘,长达二三百米。全城以贩鸽或制哨为生者,虽难统计,至少也有几百人。”
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王世襄曾就读于北京美侨小学。每每回忆少时岁月,有一个段子常挂嘴边:“一连数周英文作文,我篇篇言鸽。教师怒而掷还作业,叱曰:‘汝今后如不改换题目,不论写得好坏,一律P(即poor)!’”
王老如此爱鸽,以至于结束下放劳动后一回到北京,他便在通州郊区买了个小院,心舒神怡地养起了鸽子。后来想换个更大的院子,养更多的鸽子,但老伴终觉住在郊区不方便,只好作罢。
近几十年来,王老先是住大杂院,后是现在的公寓楼,均无法养鸽子,这成为他的人生最大憾事,可是他对鸽子的喜爱却日久弥笃。一次,赴郑州参加全国文史馆工作会议,当他流连于金博大广场时,发现当地正在举办观赏鸽大赛,他便兴致十足地走进了鸽群。在这里,他发现了许多久违的鸽种。鸽子的主人们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很快就发现这位老人与鸽子之间有种天然的亲近。一个年轻人指着一对黑中泛紫的鸽子问王世襄:“您认识它们吗?”“铁牛!”王世襄脱口而出。年轻人激动不已,坚持要将这对几近绝迹的名种送给他。
后来,无法养鸽的王世襄换了一种爱鸽的方式,那就是研鸽并出鸽书。近年来,他携带相机踏遍了北京的鸽市,去外地开会时也不忘逛鸽市会鸽友,还翻阅了沉睡在故宫书画库中的宫廷画家绘制的鸽谱。经多年积累,他编著了《北京鸽哨》、《明代鸽经·清宫鸽谱》等鸽书。现在,不少鸽友都获赠了王老的鸽书,其中有位开封的鸽友受其启发,也编写了一本鸽书。
王老曾问过不少年轻人:“鸽子有哪些种类?”年轻人大都回答:“有两种,灰色的信鸽和白色的和平鸽。”这让王老非常失望:“挂在他们嘴边的都是洋鸽子,而对高贵、典雅的中国传统观赏鸽却毫无概念。”王老认为,这和电影、电视、广告、公共场合中只能见到信鸽和白色食用鸽,而见不到观赏鸽的形象有重要关系。节目制作人除了对观赏鸽不了解外,寻找观赏鸽有困难也是一个原因。他们想买或想借观赏鸽都有困难。而要白色食用鸽则太容易了,一个电话,肉鸽厂就可送货上门。
王老初步算了算,观赏鸽的种类可达上百种,如黑点子、紫点子、老虎帽、灰玉翅、黑玉翅、紫玉翅、铁翅鸟、铜翅鸟、斑点灰、勾眼灰……这些有着美丽名字的观赏鸽经过数代人的精心培育,在头型、嘴型、眼睛、眼皮、眼珠、花色、脚趾甲、闪光效果等方面有诸多讲究。其尾部还可以缝线扣环、悬挂鸽哨,盘旋时气流穿过鸽哨,便传出悦耳的哨音。中国观赏鸽的这些特点在世界上独一无二,是完完全全的中国文化。
“真希望这传统的观赏鸽能放飞在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上空。”王老说,“它不像信鸽那样,一放全都跑了,而是围着巢舍成群盘旋。养好了可以一盘白的,一盘灰的,一盘紫的。鸽哨传出钧天妙乐、和平之音,定能为‘人文奥运’添上最亮丽、最生动的一笔。”
他提出了抢救观赏鸽的一系列设想:一是成立观赏鸽协会,联络鸽友并定期举办活动;二是在中山公园或工人文化宫和奥运会主要场地建造鸽舍,鸽子可在天安门广场和运动场所盘旋,成为北京一景,鸽舍又可供人参观,佳种繁殖后还可以出口换外汇;三是建立网站,宣传保护观赏鸽的意义,让广大网友了解并爱护观赏鸽;四是举办全国或地方的观赏鸽评比颁奖大会,提高观赏鸽身价……他曾把这些设想写成公开信数十封,寄往各省市园林局,但一封回信也未收到。
早在2003年,王老就提出了在奥运会开幕式上放飞中国鸽的建议,因为非典、禽流感等意外,此事一直难以操作。王老说,目前条件已经具备,如果再不抓紧,就会来不及了。因为很多鸽子已经退化,不能飞翔,而从购买、育雏到放飞,需要3年的周期。但说到底,奥运会上放飞鸽子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是希望能借这一契机,挽救中国的观赏鸽及鸽文化。
人物交往
一位是闻名遐迩的大学者王世襄,一位是湖北省咸宁向阳湖公社的渔民韩祖祥。38年前,王世襄随文化部“五七”干校下放到向阳湖公社劳动,酷爱食鱼的他,此后成了韩祖祥家的座上客。两人之间由此演绎出一段如今在咸宁地区仍脍炙人口的故事。1938年出生的韩祖祥,家里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他从13岁就跟爷爷捕鱼。“近山知鸟音,近水知鱼性”,韩祖祥对向阳湖一带的各种淡水鱼了如指掌,对各种捕鱼方法运用自如。40多年来,他捕获的鲜鱼已逾10万公斤。1971年后,他担任了向阳湖公社渔业大队长,曾连续六次被评为“五好社员”、“劳动模范”。
王世襄和韩祖祥相差24岁,虽同是属虎,但两人阅历却有着天壤之别。王世襄生于大城市自幼熟读诗书,平生喜爱食鱼却对鱼性、捕鱼方法一窍不通;韩祖祥熟知鱼性却未曾读过书。历史的偶然给这两个“各有所长”的人提供了互补的机会和乐趣。
1971年5月8日,生性豁达、苦中寻乐的王世襄来到名叫专家湾的湖边找韩祖祥买鱼。韩祖祥一听口音,就知他是“五七”干校的。当王世襄看到韩家有青鱼、草鱼、鲤鱼、鳊鱼、箭鱼等好几个品种时,不由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长问短起来。韩祖祥见这读书人虽不知鱼性,却能旁征博引,大有学问,也热情地有问必答。之后,韩祖祥选了一条一斤多重的鳜鱼和一条一斤多重的鳊鱼称给买鱼人。买鱼人临走时依依不舍地说:“我姓王,是‘五七’干校的,以后我每个星期天都来你家玩,中午就在你家做饭吃好吗?”韩祖祥高兴地应承:“好事!好事!”
5月9日是星期天,天没亮,王世襄就带着酱油、生姜、大蒜等佐料来到韩家。由于来得太早,他同韩家父子在船舱里又睡了一觉。当韩祖祥泛舟载着他一起出湖捕鱼时,王世襄激动不已,立即赋诗两首:“西行斜月照人怀,三里村蹊独自来。拂面馨风浑欲醉,金银花正遍山开。”“专家湾下是渔家,半住茅庐半泛槎。多谢打渔将我去,顿时欢喜放心花。”
韩祖祥见王世襄对捕鱼的兴趣如此之浓,心里也异常高兴,于是尽展各种捕鱼技艺,想叫这位年逾半百的书生一饱眼福。
韩祖祥先是放钩粑。根据鲤鱼5月喜欢在草中产子的特性,他割起湖中的牛尾巴草捆成两捆,然后在草团底部拴几只锋利的铁钩,再将草团放入水中,恢复水草自然生长的样子,鲤鱼来产子时就会被铁钩钩住。王世襄看见韩祖祥捕到8斤鲤鱼,不由兴奋地写道:“荇藻团团水上浮,竿挑左右逆来舟。藏钩若挂游鳞住,泼刺声中一罟收。”
接着下黏网。韩祖祥用50米长网拦住鱼路,路过的鱼钻到网上,就会进退不得。王世襄见韩祖祥又捕到10多斤鱼,便提笔写道:“百丈长纲一幅宽,清漪横贯巧遮拦;柔丝目目如胶漆,鳞逆鳍张进退难。”
放完钩粑和黏网,天已大亮。韩祖祥开始收“花篮”。只见韩祖祥从水中提起一只只竹笼,将钻入其中的鲫鱼倒入船舱。韩祖祥对王世襄说:“花篮因沉放时无固定场所,湖里又有许多蒲苇荷花,收篮时往往容易遗漏。”王世襄听后写道:“月明波荡竹纹圆,无数花篮浅水边。寄语渔郎勤捡点,得鱼漫即忘鱼筌。”
“花篮”收完,已日上三竿,鱼舱也快满了。韩祖祥开始收亮钩。亮钩捕鱼就是用两根竹竿拉一条绳子插进泥里,绳下挂着闪亮的铁钩,鱼儿经过时很容易被锋利的钩子挂住。这天运气欠佳,竟一无所获。韩祖祥告诉王世襄:“钩不到则已,钩到一定是大鱼。1969年的一个晚上,我下亮钩曾捕了380条鲤鱼,共1200多斤。”王世襄随即赋诗道:“欲钓修鳞待若何,密钩长缆锁春波。饶它善跃鲂和鲤,怎奈湖心设障多。”
见王世襄高兴,那天韩祖祥没有下卡子,便将船靠近一条正下卡子的渔妇船边,为他讲解。王世襄看到卡子是借篾片把鱼嘴撑住,使鱼很难逃脱,十分巧妙,于是写道:“削竹真成绕指柔,细搓香饵缀环头。夜深只待鱼儿唼,一寸轻簧却胜钩。”
看完下卡子,突然间湖面上鼓乐齐鸣,只见13条木船一字排开,船上的人砰砰地打着船舷,对面两条船分别拉着一张网的两边,好像关住两扇门一样,把被响声赶来的鱼关在网里。王世襄对这种古代战役般的大规模捕鱼方法惊奇不已,听韩祖祥仔细讲解后,得知有时一网可捕鱼3000余斤,兴奋地描绘道:“叩舷声急摄腥魂,巨网围湖势欲吞。协力定能歼敌寇,区区鱼鳖更何论。”
天色渐晚,韩祖祥驾舟返岸。王世襄又赋诗一首:“斑斑白发我犹童,捉鸟张鱼兴尚浓。此夕中宵拼不寐,西湖学作老渔翁。”
返岸后,韩祖祥要送鱼给王世襄,但他坚决不受,韩只好收了六角钱,卖给王一条近二斤重的鳜鱼。王世襄回到住处,用野竹根当柴,架起脸盆,白水煮鱼,仅放了盐和葱,吃着却感到鲜美无比。
享受着观鱼、买鱼、餐鱼之乐,想到同样酷爱食鱼,此时却远在河北省团泊洼干校的老伴袁荃猷,王世襄不由生出几许感叹:“花鳜提归一尺长,清泉鸣釜竹烟香。和盐煮就鲜如许,只惜无由寄与尝。”王世襄写完之后,又将观鱼前后所写的10首诗工工整整重新抄写一遍,以《观鱼十首寄荃猷并序》一起寄给了袁荃猷。
在随后的日子里,王世襄和韩祖祥结成了忘年交,每到周末便一起共享观鱼、餐鱼之乐。
治学精神
王世襄治学的精神凭两股劲:傻劲和狠劲。这是事实,他研究美术史、建筑营造以至明式家具,都以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一钻到底,总要搞出个名堂来才善罢甘休。他做学问不单纯靠书本知识,为了观察漆器实物,他随时注意故宫的藏品,还经常去古玩铺、挂货屋,乃至冷摊僻市搜集漆器标本,越是残件越重视,因为可以看到漆器的胎骨、漆皮及色漆层次等等状况。研究明式家具限于财力,王世襄只好直接与收购破旧杂货家具的旧货摊打交道。他经常冒着严寒或酷暑,骑着自行车奔波于北京的街头巷尾。车后装着一个能承重一两百斤的大货架,架上放着棉绳、麻袋片和大小包袱。遇到明式家具,能买得起的,他便买下,捆在车上带回;买不起的,也要拍照或画下图来。早年在搜集过程中,他的足迹遍至北京方圆几百里,连通州、涿县、保定也时时远征,不肯放过。大年三十,为了或许能从农家买到一件旧家具,他放弃全家吃年夜饭的欢乐,而在乡下睡冷炕,用脱下来的鞋垫在炕沿上做枕头,度过除夕之夜。然而,全靠独立搜集毕竟有限,每每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够而痛失良机。有一次,他在北京通州鼓楼北小巷一个老太太家看到一对杌凳。这是明朝留下来的,无束腰,直根,四足外圆内方,用材粗硕,十分简练朴质,他看了以后非常喜欢。老太太要价20元,王世襄马上掏钱,老太太见他没还价,马上改了口不卖了。两天以后,王世襄路过东四的挂货铺,看见打小鼓的王四坐在这对杌凳上,觉得这回再不能让这对杌凳“跑”了。可那天他恰恰忘带钱包了,王四要价40元,他连定钱也拿不出来。等他带着钱回到挂货铺,杌凳却已经被红桥的梁家买走了。于是,王世襄跑到梁家,想把这对杌凳买回来。谁知梁家兄弟就是不卖。王世襄锲而不舍,一次不行,两次,隔三岔五到梁家买这对杌凳。为了买到手,他不断地加价,历时一年,他跑了二三十次,最后花了400块钱,才从梁氏兄弟手里把它买下来,这价钱正好是当初通州老太太要价的20倍。今天,老先生对这对杌凳当然格外看重,当初买回去又重新拾掇了一番,其图片收录到他的《明式家具珍赏》中。
这样的生活,占尽了他全部假日,也耗尽了他全部积蓄。王世襄搜集家具的狂热,得到了妻子袁荃猷的支持。这位在音乐方面学有专长的贤内助,一心成全丈夫的研究兴趣。丈夫把大部分的钱买了木器,她尽管衣着朴素,生活节俭,有些年手头还拮据,但她全无怨色,而是怡然自得地和丈夫共享从家具研究中得到的乐趣。
少有所好,老有所用,用有所成。这些年来,王世襄潜心于发掘濒于失传的“冷门”学问,他曾以不屈不挠的精神,写出了中国第一部有关古代家具的专著《明代家具珍赏》,填补了我国工艺史上一段长时间的空白,更为收藏家或研究者提供了一本不可或缺的参考手册。有人说,他“玩”出了前无先辈系统之论、后无来者可以继承的“世纪绝学”。
玩即学,学亦玩。这就是王世襄的境界。
作品掇英
●著作《中国古代音乐书目》
《》(说明部分)
《画学汇编》
《清代匠作则例汇编·佛作·门神作》
《竹刻艺术》
《竹刻鉴赏》
《髹饰录解说》
《明式家具珍赏》(并有英、法、德文本)
《中国古代漆器》(并有英文本)
《中国美术全集·》(与朱家溍合编)
《中国美术全集·漆器》
《北京鸽哨》
《谱集成》
《说》(中英双文本)
《美国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精品选》(中英文本。英文本,与Curtis Evarts合编)
《——王世襄自选集》(包括历年撰写的文章一百多篇,彩色、黑白图数百幅)
《明代鸽经清宫鸽谱》
《中国画论研究》
《中国古代音乐史参考图片》
《髹饰物》
《高山竹谱》
《故宫博物院藏雕漆》等30余本著作。
《锦灰不成堆》(三联书店,2007年7月第一版)
●诗词
《鸽铃赋》
原夫苍之所生兮,于昆仑之 。干而修长兮,枝猗猗而葳蕤。上摩千尺之层兮,下俯百仞之深溪。夏霖雨之所潦濯兮,冬风雪之所凌吹。窳隆匝其四围兮,信无通人之径蹊。彼河汾之悬匏兮,托根于曲沃。薰风拂而始华兮,秋露 而渐绿。条棉蔓以缘木兮,实轮 而蕃育。历岁寒而轻扬兮,涉中流而不覆。惠子掊而无用兮,颜渊饮之于陋室。于是宋翟构梯,匠石运斤,潜根既 ,大实乃分。公输摹规,夔襄准纶。锼镂纤薄,表里调均。律协子 ,乐制伶伦。妙谐宫吕,雅洽韵钧。复使封膜图形,烈裔喷墨。敷美采以生辉,缀徽像以文饰。极九鼎之祥祯,穷五岳之神色。径寸千仞,万里咫尺。彼繁工之咸备,乃托之于飞翮。在昔元昊肇衅,西郡未和。马萧萧兮悲鸣,川而扬波。铿锵兮战甲,灿耀兮长戈。比银泥之盒启,讶飞哨之何多!战复战兮皆楚歌,时不利兮死奈何。有若吴郡幽居,石湖隐士。心远尘嚣,门临廛市。更板敲过,诵经声起。方深巷之遥闻,忽喧铃之盈耳。虽晓梦兮时惊,固闲情之可喜。尔乃离离春草,灼灼林花。白羽如玉,朱眸有沙。或嬉啄于水曲,或游耸乎云涯。响兮天乐,卷舒徐兮流霞。闺中极目,陌上驻车,何其和且畅也。至于夏雨初晴,夕阴未霁,阶滴有声,渥云无际。堕素景兮星流,奋轻羽兮电掣。斯时则奇音疾,异声激锐,何其清且爽也。若夫秋风暮起,凉露为霜,青楸落木,白日匿光,马踟躇于歧路,舟延伫于河梁。时有孤翼往复,只影回翔,傍长亭而送行色,逆迅飚而发清商。于是征人涕下,游子神怆,何其悲且恻也。乃若更静星稀,霜天月没,朔风侵帏,隆寒入骨。剔残釭而不寐,叠戍衣而将发。忽闻羁雌失群,宵征未歇,传急响于天边,知悬铃于尻末,心为之摧,帛为之裂。不禁顾影嗟伤,掩面哽咽,何其凄且厉也。已矣夫,阳春时兮繁花敷,秋风起兮庭芳芜,岁月迈兮将何如,怀伊人兮天一隅,日登楼兮望云衢。安得飞铃至,惠我尺素书。
●书法
1977年作 书法 镜心 (题识:一九七七年冬。畅庵王世襄谨识;钤印:王世襄、畅庵)
1998年作 书法对联 镜心 (戊寅初夏畅安王世襄钤印:王世襄印、畅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