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义重解
下面考察“秀”。
要辨析“秀”的诗学内涵,首先要辨明“秀”与“隐”的关系。过去“龙学”界受张戒引文影响,形成了“隐秀”论即诗歌的“意蕴——形象”论的理解定势,于是“隐”与“秀”的关系成了被表现与表现的关系,在诗学内涵的分析中,两个概念再也无法分开。但是本文以为,“隐”“秀”并非一体之两面,应是互为对照的两种诗歌文本形态。根据之一,《隐秀》篇与《比兴》篇、《风骨》篇、《情采》篇一样,都不过是根据相反相对的关系把两个概念组合在一起,并列于一篇,以形成内涵上的比照,譬如“比显”与“兴隐”、“风清”与“骨峻”、“情真”与“采滥”等。根据之二,不少持“隐”“秀”关系为“意蕴——形象”论者往往以《隐秀》篇篇首的一句话为依据,而实际上是误解了这句话。此句原文如下:
夫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源奥而派生,根盛而颖峻,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隐。
王锺陵先生对这句话的理解是:“隐为源奥、盛根,秀为支派、峻颖;隐是秀的本源,秀是隐的体现;隐是体,秀是用。‘隐秀’这一概念正是玄学体用之说的美学化,亦正是玄学自然之道的具象化。”[xiii]在此基础上王先生展开了对“隐秀”内涵的论述:“‘秀’和‘隐’的关系是辩证的统一:一方面隐待秀以明,另一方面秀依隐而深;秀是隐的发抒和表现,而隐是秀的宗旨和归宿。”[xiv]王先生的理解在国内“龙学”界很有代表性。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先生虽然在解读“隐”与“秀”的关系时表现出某种难得的审慎和犹疑,可是一旦转向这句话,其理解与傅庚生先生却如出一辙:“我们无法肯定,‘隐’和‘秀’代表两种不同文本的不同写作,还是同一文本的两个缺一不可的不同方面(如果是后者,我们仍不能肯定它们是同时的还是一前一后的)。有时候刘勰似乎想指两种不同类型的写作,可是,开头这一段强烈表明了二者的关系是一种有机关系,它们出现在同一文本:根深所以花秀,秀花是深根的明证。”[xv]可能是语言的隔阂防碍了宇文先生对这句话语意的细察,其实如果能摆脱“根情苗言”之类的比喻所造成的理解定式,仔细分析这句话的中的几个喻依之间以及喻依与喻旨之间的关系,那么这句话应该能帮助宇文先生对“隐”“秀”关系作出第一种理解,即“隐”“秀”代表了两种不同文本的不同写作。王锺陵与宇文所安两位先生的理解可示意如下:
源派
根颖
隐秀
这种类比不仅未顾及《隐秀》全篇,甚至未顾及全句。这句话实际上有两层比喻,应该分两层解释。第一层以“源奥”和“根盛”比喻“心术之动远”和“文情之变深”,而“派生”与“颖峻”的喻旨尚未点明;第二层中“文之英蕤”是将前面的“派生”与“颖峻”两个喻依合而为一,共同比喻“隐”“秀”。“英蕤”本指花叶繁盛,这里是精华的意思。也就是说,“隐”和“秀”都是文章的“英蕤”,都是文章中的精华,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精华。这句话的整个意思是说,“隐”和“秀”乃是文章的精华,好像深远的源头导出的不竭的流水,又像壮盛的树根生出的繁华的枝叶,而这个“深远的源头”和“壮盛的树根”就是深远的“心术”和“文情”。要完整、准确地把握这句话的意思,不可将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