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金庸纳入中国现代文化的上述虚根和认同语境中去阅读,就可以发现它的充分的现代性意义。这种阅读可以有多种不同方式,见仁见智。这里只想从金庸小说本文层面入手作简要分析。一般地说,金庸小说可以由外向内地分为如下六个层面:传播媒介、小说类型、语言组织、形象系统、文化价值取向、深层意蕴。而前面所述俗、雅、古三种阅读模式,则大致可以对应于这六层面:俗文俗读(娱乐说)可从传播媒介和小说类型层面理解,俗文雅读(高雅说)可从语言组织和形象系统分析,而古典今赏(古典说)则与文化价值取向和深层意蕴相连。当然这种对应只是在极简化意义上说的。而实际上,这六层面是相互交叉、渗透而难以截然分开的。不过,这至少可以说明:正是由于小说本文的这种多层面的存在现实,才可能引申出阅读的差异。
金庸小说起初是以报刊连载形式发表的。这就是说,它的基本传播媒介是现代报刊。这种现代报刊连载体小说,在传播上具有特殊的优势:一是信息输送量大,二是传播速度迅捷,三是受众数量巨大,四是既满足又生产公众的日常阅读需要。公众每天阅读未完成小说,总是一面感到一天的等待终于获得满足,但一面又期待着明天的下一节阅读,从而不断满足又不断诱发阅读需要。于是,公众的阅读渴望被再生产下去。金庸成功地以这种现代报刊连载形式满足了现代都市公众的阅读需要,使小说赢得了最广泛的公众(“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创造了现代性文学的传媒奇迹。当然,这种传播优势也是与金庸小说的类型特点结合在一起的:既俗又雅,俗而雅。这就需要与下一层面联系考虑。
从类型看,金庸小说具有独特特点:一方面,无可争议地归属于通俗武侠类;但另一方面,又被认为突破了雅俗界限而达到高雅文学的美学高度,因而具有俗雅双重性。俗雅双重性是对金庸小说的俗而雅特性的概括。金庸小说既可以被视为通俗本文或俗文而单从通俗层面去阅读,称俗文俗读;又可以被进一步视为高雅本文或雅文而同时从高雅层面去阅读,称俗文雅读。俗文俗读和俗文雅读,既可以各行其是,也可以相互通串。你可能只对武侠的惊险和奇异感兴趣,所以把金庸看做平常娱乐本文,消遣而已;也可能在娱乐之余,对其中寄寓的文化意味产生深深的共鸣,并且感到余味深长,所以击节赞叹金庸高雅。当然,无论俗雅如何共存和相通,必须看到,俗是金庸小说的基本特性,而雅只能在俗土中生长。雅是俗土生长之花。金庸小说的俗雅双重性,为渴求精神皈依的现代华人提供了一个具有多层面结构的审美的公共想象空间。在这里,俗与雅之间,低文化与高文化之间,大陆、香港、台湾及全球其他华人文化社群之间,整体上的汉语文化(如中国大陆文化和台湾文化)与整体非汉语文化中的汉语文化(如欧美华人文化)之间,既可以各行其是地按自身规律或社群语境展开想象,形成自身层面的意义世界(如可以俗文俗读、俗文雅读或古典今赏);也可以暂时消除彼此的种种疏隔,而汇合到由共同的汉语形象媒介组成的“想象的共同体”中,于是,一种想象的全球汉语文化的“大同”情境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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