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主张文章诗歌“应规模远大,必有为而后作”(《王定国文集序》),但他又不赞同苏轼那些嬉笑怒骂,敢于讥刺社会的文章,批评“东坡之文妙天下,其短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答洪驹父书》)。认为“诗者人之情性”,“非强谏诤于庭,怨愤诟于道,怒邻骂座之为也”(《书王知载〈朐山杂咏〉后》)。他倡导诗学杜甫、文学韩愈,强调诗人应当博学,认为“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同时又提倡融会古人成句入诗,“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答洪驹父书》)。他认为“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因此他提出“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冷斋夜话》卷一)。这些主张对江西诗派影响巨大。对理与辞的关系,他肯定“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认为“好作奇语,自是文章病”,“无斧痕,乃为佳耳”(《与王观复书》),“不雕而常自然”(《苏李画枯木道士赋》),主张“矢诗写予心,庄语不加绮”(《次韵定国闻苏子由卧病绩溪》)。还认为“文章最忌随人后”(《赠谢敞王博喻》),“自成一家始逼真”(《题乐毅论后》),矢志在诗歌上“独辟门户”(见江西诗派)。
黄庭坚一生非常推崇杜甫,尤其推崇杜甫诗歌忧国忧民的忠义之气,因此在他的诗歌中对当时的社会现实有较多反映,以诗歌表达对民间疾苦的同情。如《流民叹》记述河北连续遭受灾害,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情景,对执政者不能采取有效的措施提出批评:“祸灾流行固无时,尧汤水旱人不知。桓侯之疾初无证,扁鹊入秦始治病”。他关心国家的边备,对宋王朝弃地纳币,不修边备深感忧虑:“百年弃疆王自直,万金捐费物皆春”(《和谢公定河朔漫成八首》)。他称赞王安石“真儒运斗枢”(《奉和王世弼寄上七兄先生用其韵》),称颂其新学“荆公六艺学,妙处端不朽。诸生用其短,颇复凿户牖”(《奉和文潜赠无咎》)。他甚至还提出了消弭党争的看法:“人材包新旧,王度济宽猛”(《次韵子由绩溪病起》)。这种包容豁达的态度都展现出他超迈的政治见识。
但总的说来,上述作品在黄诗中所占比例甚小,他写得最多最好的还是一些写景、咏物、抒怀、酬唱、题画的诗篇。像抒发羁旅行役苦闷的《早行》、《冲雪宿新寨忽忽不乐》,表现洒脱襟怀的《登快阁》,怀念友朋的《寄黄几复》,怀念故园的《夏日梦伯兄寄江南》,描绘江南胜景的《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题杜甫画像的《老杜浣花溪图引》,无不笔酣墨畅,而又意境清远,情意真切,极富韵味。
黄庭坚在艺术上取径杜、韩,力避滑熟,而以生涩瘦硬为特色,立意曲深,富有思致,耐人寻绎;章法细密,线索深藏,起结无端,出人意表;讲求点铁成金之法,擅长运用典故,下语奇警,使人惊异,所谓“用一事如军中之令,置一字如关门之键”(《跋高子勉诗》),只字半句不轻。
在语言上,“洗尽铅华,独标隽旨,凡风云月露与夫体近香奁者,洗剥殆尽”(陈丰《辨疑》)。其诗歌字锻句琢,故多精警之句,“翩翩佳公子,为政一窗碧”(《咏竹》),“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寄黄几复》),“桃叶柳花明晓市,荻芽蒲笋上春洲”(《次韵盖郎中率郭郎中休官》),“旅床争席方归去,秋水黏天不自多”(《赠陈师道》),都是诗眼灵动,字字传神的名句。他喜欢用拗律险韵,以此来达到格韵高绝的效果。其近体律诗竟有近半数属于拗体,元人孙瑞谓“有押韵险处,妙不可言”。
黄庭坚这些翻新出奇的诗法矫正了晚唐西崑的熟滑绮靡,形成了以瘦硬峭拔为主调,而兼有老朴沉雄的独特诗风。但讲求过度也成了他诗歌的弊端,金人王若虚云:“山谷之诗有奇而无妙,有斩绝而无横放,铺张学问以为富,点化陈腐以为新,而浑然天成、如肺肝中流出者不足也。此所以力追东坡而不及欤!”(《滹南诗话》)但这些缺失仅仅是黄庭坚诗中的微瑕,他的大量诗歌历来为人所盛赞,具有很大的影响,与苏轼并称“苏黄”,后人尊奉他为江西诗派开山之祖,直至清代仍有不少人学习继承其创作手法。
在宋代即有人将黄庭坚词与秦观并称,有“秦七黄九”之誉(《后山诗话》),但是黄词的成就实不如秦。他早年的部分作品接近柳永,多写艳情,甚至流于猥亵。他有一些词杂用怪字俚语,字面生涩。然其多数词仍以清新洒脱见长,时有豪迈气象,如〔念奴娇〕“断虹霁雨”、〔定风波〕“万里黔中一漏天”均为贬官时所作,既有傲兀不羁的性格,又有随遇而安的旷达情怀。〔浣溪沙〕“新妇矶头眉黛愁”描写山光水色,以人喻物,更是“有声有色,有情有态,笔笔清奇”(《蓼园词选》)。至于“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蓦山溪》)、“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鹧鸪天〕)、“山泼墨,水挼蓝,翠相搀”(〔诉衷情〕)、“落日塞垣路,风劲戛貂裘”(〔水调歌头〕),等等,其写景抒情或清隽秀丽,或气势豪壮,极为时人称赏。
黄庭坚的散文在当时也为人所重。他的各体文章成就不一,南宋杨万里极为推崇黄庭坚小简,有“本朝唯山谷一人”之誉(《怀古录》卷下);明人何良俊也认为其小文甚佳,往往蕴藉有理趣。他的散文也有过分求奇求巧的毛病,因此朱熹批评他“一向求巧,反累正气”(《朱子语类》卷一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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