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
周作人出生在绍兴府城内的周家新台门(今绍兴鲁迅故居),籍贯属会稽县。出生时祖父周福清在京任官,得到家信时正好有一魁姓旗人来访,遂将这个孙子取名“櫆寿”,与长孙“樟寿”(鲁迅原名)对应。周作人幼年在家乡的私塾书屋(三味书屋)里接受传统的国学教育,1898~1899年和1900~1901年两次参加科举均止于院试。
后来在国内新学的风潮中,于1901年到南京进入江南水师学堂(民国后改海军军官学校),在管轮班(轮机科;轮机专业)读了6年,当时专业科目都用英文书,他因此有了相当的英文基础,后来考取官费生,和哥哥鲁迅、好友许寿裳(季茀)等人留学日本。
留学日本
他以学“造房子”(土木工程、建筑工程)的名目出国,抵日后先读法政大学预科,后入东京立教大学修希腊文和英文等西方语文(周作人的古英语颇有水平),研读《远征记》(苏格拉底的学生色诺芬的著作)等文学经典,课后也到神学院学福音书的希腊原文。课余和哥哥翻译出版了《域外小说集》(在1909年的2月,印出第1册,到6月间,又印出第2册),这两部译作以东欧弱小民族文学为主,也包括王尔德等的作品,其中的迦尔洵的《四日》,安特来夫的《谩》和《默》这3篇是鲁迅翻译,鲁迅校订了周作人翻译的其他各篇,这是史上第1部直接从英语、德语原文翻译成汉语古文的短篇小说集。
鲁迅、周作人1920年3月20日给这1年的重印版写的〈域外小说集序〉里说:每集在东京只卖去20本就再也没有人买了,第1集另有1本是许寿裳怕寄售处不遵定价,额外需索而去试买的(半年过去了,先在就近的东京寄售处结了帐。计第一册卖去了二十一本,第二册是二十本,以后可再也没有人买了。那第一册何以多卖一本呢?就因为有一位极熟的友人,怕寄售处不遵定价,额外需索,所以亲去试验一回,果然划一不二,就放了心,第二本不再试验了——但由此看来,足见那二十位读者,是有出必看,没有一人中止的,我们至今很感谢),上海的寄售处“是至今还没有详细知道。听说也不过卖出了二十册上下,以后再没有人买了。于是第三册只好停板,已成的书,便都堆在上海寄售处堆货的屋子里。过了四五年,这寄售处不幸被了火,我们的书和纸板,都连同化成灰烬;我们这过去的梦幻似的无用的劳力,在中国也就完全消灭了。”
胡适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里说:“周作人同他的哥哥也曾用古文来译小说。他们的古文工夫既是很高的,又都能直接了解西文,故他们译的《域外小说集》比林译的小说确是高的多。”
蔡元培1919年3月18日写给林纾的公开信里说:“周君所译之《域外小说》,则文笔之古奥,非浅学者所能解。”
周氏兄弟、许寿裳、钱玄同等在日本时师从章太炎学《说文解字》,并相互结下友谊。另外周作人在日本还短暂学习俄文(与鲁迅等共学)、梵文(与老师章太炎共学,教师是会说英语的旅日印度人,周给老师做英语翻译)等。
民国成立后
1911年从日本回中国,1912年做了半年浙江省教育司视学(督学),后转浙江省立第五高级中学教员,教了4年英文,1917年到北京大学附属国史编纂处做编纂,半年后的1918年出任北京大学文科(文学院)教授,担任希腊罗马文学史、欧洲文学史、近代散文、佛教文学等课程,并创办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出任首任系主任,该系师资还有张凤举、徐祖正等,后来因中日战争爆发而停办。他清新淡雅,如话家常的白话文,洋溢着深厚的中国、东洋、西洋古典与近现代文化素养,轰动一时,新文化运动中更发表影响深远的《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思想革命》等启蒙主义理论文章。
周作人还广泛参与社会活动,1919年起任中华民国教育部国语统一筹备会会员,与马裕藻、朱希祖、钱玄同、刘复、胡适5位北大教员兼国语会会员在会上联名提出《请颁行新式标点符号议案》,经大会通过后颁行全国。1922年与钱玄同、陆基、黎锦熙、杨树达、胡适、沈兼士等会员任国语统一筹备会汉字省体委员会委员(共16人)。
1922年,在“非基督教运动”高潮中,他和钱玄同、沈士远、沈兼士及马裕藻发表《信仰自由宣言》,重申信仰自由的精神。
1925年在女师大风潮中,周作人支持进步学生,与鲁迅、马裕藻、沈尹默、沈兼士、钱玄同等人连署发表《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并担任女师大校务维持会会员。
1927年,李大钊等20余名国民党员(有的身兼共产党员身份)被奉系军阀张作霖绞死。周作人在冒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把李氏子女李葆华和李星华藏在自己北京西城八道湾胡同的家中。此后,对李氏遗孤的救济帮助一直持续近20年。
抗日战争期间
留平教授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北京大学撤离北平,他没有同行,成为四名“留平教授”之一(另外3位留守的教授是孟森、马裕藻、冯祖荀),受校长的委托看守校产。北大校长蒋梦麟后来在回忆录(《西潮》和《新潮》)里谈到:“抗战的时候,他留在北平,我曾示意他说,你不要走,你跟日本人关系比较深,不走,可以保存这个学校的一些图书和设备。于是,他果然没有走,后来因他在抗战时期曾和日本人在文化上合作,被捉起来关在南京。我常派人去看他,并常送给他一些需用的东西和钱。记得有一次,他托朋友带了封信出来,说法庭要我的证据。他对法庭说,他留在北平并不是想做汉奸,是校长托他在那里照顾学校的。法庭问我有没有这件事?我曾回信证明确有其事。结果如何,因后来我离开南京时很仓促,没有想到他,所以我也没有去打听。”
神秘枪击案
1939年元旦,自称是他的学生并自称姓李的客人求见周作人,突然开枪将他击倒,子弹射中铜扣而受轻伤。凶手逃逸后未被捉获。有关枪击案的凶手是谁一直众说纷纭。周作人始终坚持是日本军方的阴谋,日方则说是国民党特务所为。战后有人在美国撰文,自称当年是学生,不满周的亲日行止而下手。以时间点来说,周作人当时并没有出任傀儡政权的任何行政职务,他先是应胡适主持的文化基金编译委员会委托,在家里翻译英文和古希腊文稿件,直到文化基金编译委员会搬到香港。1938年9月起至燕京大学(美国基督教背景)国文系每周授课6小时,担任客座教授。但遭行刺后日本宪兵进驻周作人家,确加速民众对其亲日印象的怀疑。
出任汪精卫政权职务
经过枪击案的身心冲击,周作人在1939年1月接下汪精卫南京政府国立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聘书,3月应聘兼任北京大学“文学院筹办员”,开学后兼任文学院院长。
1940年11月8日,汪精卫政权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因肺癌病逝,1940年12月19日,汪精卫政权中央政治委员会31次会议通过“特派周作人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并指定为常务委员兼教育总署督办”,1941年元旦正式上任。
1941年10月起兼任东亚文化协议会会长,1943年6月起兼任华北综合调查研究所副理事长,1944年5月起兼任《华北新报》经理和报道协会理事、中日文化协会理事。
战后
抗战结束后,1945年12月在北京以汉奸罪名被蒋介石主政的国民政府逮捕,并押解南京受审,监禁于老虎桥监狱,周的朋友、学生纷纷为他开脱求情,俞平伯还给在美国办外交的胡适写了封长信,请求胡适为周说情。1946年11月6日,高等法院判处他14年有期徒刑,1947年12月9日改判10年有期徒刑。
洪炎秋《我所认识的周作人》(1967年7月发表)一文写到“理学院仍设景山东街前北京大学理学院原址,文学院因为沙滩红楼被日本宪兵队所占据,乃在马神庙北大图书馆边新盖三层大楼一座供用;这两个学院在沦陷期间,不但丝毫没有受到破坏,而且多少增加了一些设备,所以周作人胜利后在法案受审时,供称他留在北平,并不是想当汉奸,是蒋梦麟校长托他在那里照顾学校的,这桩事有蒋前任校长去函法院证实,而新任校长胡适之也替他证明有保全北大的图书和设备之功,所以法院宽大为怀,只判了他十年的有期徒刑。”
郑振铎说:“日本妻子(羽太信子)给了他不好的影响”。
1949年1月22日,李宗仁接任中华民国总统,在国共和谈的空气中,下令释放政治犯,周作人在1949年1月26日被放出监狱,坐火车到学生尤炳圻在上海的家暂住。
他曾通过尤炳圻联系以前教过的台湾籍学生洪炎秋(1946年回台湾,1948年起在台湾大学教书)表示有意到台湾,在北京大学修过周先生2学期2学分近代散文的洪炎秋〈我所认识的周作人〉1文回忆:“周作人知道将被释放,叫尤君写信给我,说他想来台湾,问我有没有法子安置。我就找了老友郭火炎医师,向他借用北投的别墅供住,郭君满口答应,我于是立刻回信给尤君,告诉他住所已有,日常生活费用,我和老友张我军可以负责设法,可是他出狱后没能即刻来台,后来就断绝消息了。”
他不到台湾与傅斯年在1949年1月20日接任台湾大学校长不无关系。
胡适从上海要到美国前,曾托王古鲁游说他离开中国,他反托王古鲁劝胡适不要离开中国(见《知堂回想录》)。
1949年8月14日,他从上海回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管治下的北平定居。
郭宇一《毛泽东与周作人》文中指出毛泽东很早就与周作人来往的事实,文中引1920年4月7日《周作人日记》:‘毛泽东君来访’。“君”常用于老师称呼学生。(毛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时旁听了许多课程,并造访了多位老师,《胡适日记》1920年1月15日有记载‘毛泽东来谈湖南事’。)《毛泽东与周作人》文中说周作人1949年后“给周恩来写了一封六千多字的长信,作了一些检讨,也为自己的过去作了一些解释。周恩来将这封信转呈毛泽东”。今非昔比的毛泽东,对昔日老师的信以如下口气作了批示:“文化汉奸嘛,又没有杀人放火。现在懂希腊文的人不多了,养起来,做翻译工作,以后出版”。与他对另一位昔日老师胡适的口气如出一辙(“只要胡适不走,可以让他做北京图书馆馆长”)。但据郭宇一的文章,“毛是否真的看到周作人的这封信,真的是否作了这样的批示,学界目前尚有争论”。
周作人的学生在台湾的有许世瑛(许寿裳大儿)、张我军(板桥人)、郑骞、洪炎秋(彰化人)等,作家张深切在北京曾和周作人来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
周作人在1951年给毛泽东写信,胡乔木1951年2月24日给毛泽东书面报告说:“周作人写了一封长信给你,辩白自己,要求不要没收他的房屋,不当他是汉奸。”“我的意见是:他应当彻底认错,像李季一样在报纸上悔过。他的房屋可另行解决(事实上北京地方法院也并未准备把他赶走)。他现已在翻译欧洲古典文学,领取稿费为生,以后仍可在这方面做些工作。周扬亦同此意。当否请示。”毛泽东批了:“照办。”翻译
周作人从1952年8月起出任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制外特约译者,每月预支稿费200元人民币,按月交稿。
反右运动中,在北京图书馆工作的儿子周丰一被划为右派,停发工资,让他的经济负担大增,只好给中央领导同志写信。
在康生和周扬的过问下,稿费从1960年1月起,调高到每月400元人民币。
1964年9月起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进入高潮,其稿费又减半至每月200元人民币,当时他的爱人羽太信子已去世。
这段期间,他翻译日本古典文学和古希腊文学作品多部,同时应邀校订别人的译稿(《今昔物语集》、《源氏物语》等),日本现代文学译作有:《石川啄木诗歌集》等。
有些没有结集的日本文学中短篇译作散见中国和香港传媒。
他每个月开销颇大,在写给香港曹聚仁的信件里面曾说:“人民文学社派人来说,每月需用若干。事实上同顾颉刚一样,需要五百一月,但是不好要得太多,所以只说四百。以后就照数付给”。“因为负担太重太多,所以支出太巨,每月要不足百元以上,这是我拮据之实情。”
写作
回忆鲁迅的专书著作有:《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里的人物》、《鲁迅的青年时代》。
在报刊发表散文随笔,后辑成《木片集》。
经曹聚仁介绍,在香港传媒连载回忆录《知堂回想录》,后结集出版。
文革期间
1966年5月,文革开始。6月起,人民文学出版社不再给周作人预付稿费。8月2日,他被红卫兵查封了家,并遭到皮带、棍子抽打。其后周作人两次写了短文让儿媳张菼芳交给当地派出所,以求服用安眠药安乐死,都无音信。1967年5月6日,周作人下地解手时突然发病去世,享寿8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