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雨果(1802—1885)是法国积极浪漫主义最杰出的代表,是法国最伟大的诗人和小说家之一。雨果的诗不但数量丰富,而且主题多样,形式完美,表现手法细致多彩。他的小说精彩动人,雄浑有力,以五光十色、气势雄伟的画面见长,为浪漫主义小说开辟了广阔的天地。但雨果的文学成就并不囿于诗歌和小说,他的戏剧创作同样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雨果生于贝桑松城,父亲是拿破仑军队的将军,但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拥护波旁王室,因此雨果从小就处在两种敌对的政治观点的冲突中。尽管少年时期的雨果受母亲影响同情保皇党,但渐渐地他看清自己所拥护过的东西是腐朽和丑恶的,从而和保皇主义、消极浪漫主义断绝了关系,站到了进步阵营方面。
1827年,年轻的雨果发表剧本《克伦威尔》以及《〈克伦威尔〉序言》,勇敢地担起在文艺上反对古典主义和消极浪漫主义的任务,从而吹响了在政治上与君主制度作斗争的号角。《〈克伦威尔〉序言》是一篇重要文献,被认为是浪漫主义运动的宣言。在这篇序言里,雨果把古典主义批驳得体无完肤。在他看来,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艺术形式,历史上没有永恒不变的艺术,因此盲目模仿古代是极为荒谬的。雨果坚决主张新时代的艺术必须冲破古典主义的桎梏。在语言方面,雨果主张使用丰富多彩的人民语言,他认为古典主义者使用文雅、精巧的贵族沙龙语言,使语言变得僵化。《〈克伦威尔〉序言》问世后,雨果理所当然地成为浪漫主义领袖。雨果的笔力很敏捷,从二十年代末开始,雨果的创作直线上升,许多绚丽多彩的浪漫主义戏剧象潮水般从他笔下涌出,表现了作家惊人的创作力。鞭挞统治者的罪恶,揭露社会的不平,对受压迫者和贫苦人深表同情,是这些作品的基本内容。雨果的戏剧作品主要有《马里红·德·洛尔姆》、《欧那尼》,《消遥王》、《吕依·布拉斯》和《卫戍官》。
《克伦威尔》是描写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家克伦威尔业绩的一个剧本,由于编写不大符合上演要求,影响很小。《马里红·德·洛尔姆》由于把路易十三描写成一个低能的国王而被禁演。发表于1832年《逍遥王》是雨果的优秀剧本,它是雨果在1832年巴黎共和主义者革命起义的日子写成的。由于该剧揭露了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及其宫廷的荒淫无耻,只演了一场就被禁演。写于1843年的剧本《卫戍官》充满神秘主义,反映了作家当时的思想状态。剧本上演遭到失败,这使雨果从此后沉默了将近十年,直到一八四八年革命,特别是1851年路易·波拿巴政变后,他的创作才恢复了活力。
雨果成就较高、影响最大的剧作是《欧那尼》。该剧本完成于1829年9月,写的是十六世纪一个西班牙贵族青年欧那尼反抗国王的故事。剧本的情节是这样的:欧那尼与素儿小姐相互爱慕,国王却看中素儿小姐并把她许配
给一个年老的公爵。欧那尼捉住了前来劫持素儿的国王,但随后放了他。不料国王恩将仇报,反过来却搜捕欧那尼,幸好欧那尼的情敌老公爵出于不卖宾客的贵族观念保护了他,他以交付生命处置权作为报答。接下来欧那尼真的被捕,不过得到了释放,但正当欧那尼与素儿完婚之时,妒忌的公爵致使三人同归于尽。
作为浪漫主义剧作,《欧那尼》在各方面都与古典主义的悲剧法则大相径庭:在思想内容上,它大胆公开地揭露和讥讽封建权贵;在艺术规格上,它对“三一律”的哪一律都毫不遵循,事件复杂,地点任意转换,时间延绵;它还把悲剧因素和喜剧因素揉合在一起,一洗矜持典雅之气,将美与丑、王与盗、热烈的婚礼与冷寂的坟墓进行富有刺激力的对照,不避鲜血、毒药、决斗、死亡,最后竟将三具尸体直陈台上;至于剧中对话的遣词造句、音律调度,更不以古典主义的规程为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挥洒自如。
《欧那尼》于1830年2月25日首场演出,剧场里聚集着一群雨果所信赖的年轻“铁军”,一群拥护浪漫主义的年轻艺术家,他们给雨果以大力支持,后来名声很大的青年诗人戈蒂叶就在其中,他穿一件艳红软缎背心,被后代的文化史家认为是浪漫主义胜利的旗帜。开演不久就有古典派分子喝倒彩,但“铁军”叫好的声势之大,远远盖过他们,戏演到第五场便有出版商当场拿出巨款购买《欧那尼》的出版权。当时,上流社会流传着一句“到法兰西剧院去笑《欧那尼》”的口头禅,但这丝毫没有妨碍《欧那尼》取得巨大成功。一个骑兵排长临死之际留下了这样的遗嘱:墓石上务必刻上“此人是雨果的信徒”这几个字。一个名叫巴忒兰的年轻人甚至为了《欧那尼》与人决斗而死。剧本上演后,雨果收到一封内容如下的信:如果你在二十四小时内不收回这个下流的剧本,当心,你将不再知道面包的滋味。但他同时又收到更多赞赏这出戏、恳求戏票、表示愿为此戏命运勇敢奋斗的信件。最终《欧那尼》站住了脚,第一次就连演四十五场。八年后,《欧那尼》重上舞台,观众席里就只有喝彩声了。据说一个曾“嘘”过这出戏的观众竟也感到戏不再刺眼,他对身旁的同伴说:“现在没有人再嘘了,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作者把全剧的句子都改过了。”他的同伴回答得十分精彩,他说:“你弄错了。被他改造了的,不是剧本,而是观众。”至此,《欧那尼》完全为观众所接纳,喧赫一时的法国古典主义在自己曾经逞显威势的戏剧舞台上被浪漫主义取而代之。
雨果在戏剧理论方面的贡献也是非常突出的,他在为自己的四个剧本(《克伦威尔》、《欧那尼》等)写的序言和专论《莎士比亚》中体现了自己的浪漫主义的戏剧见解。
正是雨果对法国古典主义戏剧原则进行了总结算。由于他具有极为强烈和鲜明的发展观念和历史观念,所以他对古典主义戏剧原则的清算显得高屋建瓴、势不可挡,尽管有具体枝节上的交锋,但决不就事论事,体现了在理论领域的大家风范。他的那篇《(克伦威尔)序言》在正式展开论述时明确宣称全部观点“从一个事实出发”,即:“支配世界的并不永远是同一种性质的文明,或者说得更精确然而更广义些,并不永远是同一种社会形式。整个人类如同我们每一个人一样,经历过生长、发展和成熟的阶段。”这种发展观念、历史观念与古典主义一劳永逸的普通规程正好针锋相对,与古典主义的模仿者们依样画葫芦的庸人行径更是势不两立。雨果认为,任何一个时代的作家都应在“自然”、“真实”中汲取滋养,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他说
的“自然”、“真实”不是指现实生活的本来面貌,他对这两个概念的理解与现实主义者并不相同。雨果对于古典主义的又一层次的批判是针对“三一律”进行的,他直言不讳地指出,恭敬地恪守“三一律”之类的戒律比摹仿前人还没出息。作为一个戏剧家,雨果还揭示了“三一律”在实际的戏剧舞台上造成的一幅难堪的景象。但雨果并没有否定古典主义的一切法则,他克服了某些批判者常常带有的片面性,提出了两种法则应该同时存在的见解。一种是“翱翔于整个艺术之上的普遍的自然法则”,另一种是“从每部作品特定的主题中产生出来的特殊法则。”
雨果还论述了戏剧的完备性和内在对比性。雨果在对各种艺术及它们的发展递接过程进行一番对比后指出,“戏剧是完备的诗。短歌和史诗中只具有戏剧的萌芽,而戏剧中却具有充分发展了的短歌和史诗,它概括了它们,包括了它们”雨果所说的戏剧的完备,主要是指崇高优美和滑稽丑怪这两种格调的内容的非常自然的结合,这与某些古典主义理论家独尊崇高美的作用有明显的不同。他认为,“戏剧就是滑稽丑怪与崇高美的结合、灵魂与肉体的结合、悲剧与喜剧的结合”。戏剧表现对象和表现者本身的内在对比性,决定了戏剧本身的内在对比性,这不仅是因为戏剧来自于表现对象和表现者,更重要的是,只有内在对比才会产生戏剧意味。雨果说:“正是由于这点,他们才打动人心,正是由于这点,他们才有戏剧意味。”因此他认为,滑稽丑怪不仅是戏剧中一种相宜的部分,而且还是一种必需的要素,藉以构成戏剧中一种高度的美。雨果还认为,戏剧强调完备性和内在对照,最根本的目的是求真实。他说:“戏剧的特点就是真实;真实产生于两种典型、即崇高优美与滑稽丑怪的非常自然的结合,这两种典型交织在戏剧中就如同交织在生活中和造物中一样。”
此外,雨果还论述了戏剧对人民道德和社会进步的积极作用。他竭力宣扬戏剧对于人类心灵的积极作用,并且坚定地反对“为艺术而艺术”的戏剧观点,提倡为进步和人类心灵而艺术。他说:“剧院就是宣教台,剧院就是讲坛”,“在舞台上永远只演出富有教育和劝戒作用的东西”,“不应让群众没有得到一些辛辣而深刻的道德教训就走出戏院。”雨果甚至把文艺水平的增长和文明程度的增长看成是正比例的。他把智能的提高看成人们进步的阶梯,而智能要靠教育来提高,教育的基本材料是第一流的文学作品。雨果认为迫切地追求戏剧的社会教育作用是不会影响戏剧本身的艺术价值的。他认为,“为艺术而艺术固然美,但为进步而艺术则更加美”,“愈是多一种用处,艺术就愈添一种美。”不过雨果对戏剧的社会教育作用的重视具有自己特定的时代规律性,他迫切希望在舞台前养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反封建、争取自由民主的队伍,以完成浪漫主义文化的历史使命。
雨果的语言具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魅力,不论是戏剧创作中的,抑或是戏剧理论方面的,都是这样。因此,就不难懂得他的剧本和戏剧理论成为浪漫主义运动的号角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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