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彩票一年四季在西班牙各地出售,每个号码分为一百份,大多数人都只买一份。价值为一美元。中奖号码公布时,西班牙人全都停止工作,废寝忘食,没有心思考虑其它事情。
接着,我开始回忆这张彩票是在什么地方买的,怎样买来的。我几乎就像自己中了奖那样兴奋。那是那年夏天,我到巴利亚利群岛度假时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偶然去马约卡岛的帕尔马市的“双狮酒家”去喝酒,像帕尔马
的许多居民一样,我很喜欢那个地方。店里凉爽舒适,酒美价廉,而且大家都喜欢年轻的店主赫南多。
赫南多虽是店主,但实权却在他老婆手里,她就连赫南多本人也管的很严。我不知道玛丽娅是不是真的比赫南多力气大,但她给人的印象却是如此。她嗓音尖厉,酒馆里的一切都休想逃过她那一双锐利的黑眼睛。要是赫南多向一位瑞典金发女郎笑上两次,或想让一位手头拮据的老朋友赊帐,玛丽娅就会说出刻薄的话,或者是狠狠地瞪他。赫南多便会立刻屈服,低声地说,“是,亲爱的。”
有一天晚上,玛丽娅回乡探望母亲去了。她一走开,赫南多马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时的声音也更加浑厚深沉了。这时,有个卖彩票的小贩走进店来,赫南多便说要看看圣诞彩票还有哪些号码,他迅速地翻阅了一遍,取出一叠套票叫道:“好兆头!天上来的好兆头!”
他抓住我的胳臂。“我的美国朋友,你瞧!我是本月14日出生的,而这个号码重复了我的生日三次——141414!”
小贩微笑着准备像往常一样把那张占1%的彩票撕下来。“不要撕!”赫南多喊道,“老天有眼,聪明人是不会错过机会的。我
把这套一百张全买下来!”
店内立刻鸦雀无声,一套要一百美元的,对一个小酒店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人在私下议论:“玛丽娅会说什么呢?”
赫南多听见这话怔了一下,紧接着他忿忿地大声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到做到,把钱匣中的钱全都倒了出来,可还不够,他又回家去取了些,总算把钱凑足了。那天晚上,差不多每个人都买了一种彩票,我也像往常一样买了1%,号码比他大一号:141415。
现在,我漫步在普拉多大街上,心里想着赫南多拿了这笔钱会干些什么呢?他会离开他那泼辣的妻子,卖掉酒馆去过奢华的生活吗?
几个月后,我才得空再次到帕尔马去。飞机在下午三时降落,走出飞机场,我径直奔“双狮酒家”走去,到近处一看,并未发现它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我走进店去,见赫南多独自坐在桌旁看报。看见我,他立刻满面春风地站起来,“欢迎,先生,好久没到小店来了!”他连问也没问,便去拿了一瓶我喜欢喝的白葡萄酒来。
“恭喜啊!”我举杯向他道贺,“恭喜幸运的百万富翁!”当我告诉他因见到这里依然如故而喜悦时,他很不自然地笑了。
“不,先生,”他说,“变化还是很大的。你还记得当时有人问我,要是玛丽娅知道了我花那么多钱买彩票会怎么样吗?”我点了点头,示意记得。而他却惋惜地摇头叹息。“那人说得真对!”
原来玛丽娅像野猫一样,又吵又闹,非让他卖掉彩票,收回钱来不可。“最后我只得让步,先生。”他耸耸肩膀说,一个人不能成天生活在狂风暴雨之中,可是把那么多彩票脱手,谈何容易。幸亏我有朋友,有些顾客
也是朋友,他们都来帮助,最后只剩下了一张,其余全都卖了。她允许我保留一张。
“要是我碰上了这种事,”我说,“开奖后想到放弃的那些彩票,会后
悔死的”。
“当时我的心情正是这样,先生。可是,持有其他九十九张中奖彩票的是谁?都是我的朋友。他们要感谢的是谁?是我赫南多。他们是托我的福发的财。而且我的小店的生意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兴隆过。”
“再说,我虽只有一张彩票,也还得了五十万比塞塔。我买了一辆车,买了新衣服,还存了点款。”
“挺好,”我说,“可是你没想过其余那些钱会给你带来什么吗?”他又笑了。“说真的,先生,有了那么多钱我很可能做出傻事的。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得的这些钱已经给我带来了一亿比塞塔也未必能买得到的东
西。”
我听了感到莫名其妙,脸上也肯定露出了这种表情。“你是问我失去了那么多钱有什么感想?”他说,“难道你没想到我老婆有什么感想吗?是她逼我卖掉彩票的,她的感受你可想而知了。”
“现在,”他在椅子里往后靠了靠说,“情形不同了,每逢玛丽娅要吵嚷的时候,我就对她说:‘141414’这样,她马上便会想起因她而失去的那份财富。于是就什么也不说了。”
他把瓶中剩下的酒倒进我的杯子,“所以,先生,我已得到了大多数男人花钱买不到的东西。我赢得了安静,婚姻幸福和听话的妻子。”
他在椅子中稍稍转了一下身,呼唤了一声玛丽娅的名字,声调一点都不严厉,但却有着和平的指挥力量。里面那道门的门帘掀开了,玛丽娅走了进来。她与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身材也似乎小了些。看上去不亢不卑,不忧不乐,实际上,她变得更快活,更温柔,更有女人的风韵了。“玛丽娅,”他漫不经心地说,“请给我们拿点酒来。”她面带笑容地朝酒桶走去,嘴里说“这就拿来,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