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尔基初次认识列夫·托尔斯泰的时候,两个人进行了一次亲切而又有意义的谈话。
时间是在一个晚上,地点是在莫斯科的哈莫弗尼基。列夫·托尔斯泰把高尔基领到自己的书房里,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相见,可是却像老朋友一样,谈话是那样的无所顾及。托尔斯泰谈起高尔基的作品《瓦莲卡·奥列索瓦》和《二十六个和一个》来,高尔基非常兴奋。可是高尔基并没有想到,他会一下子对作品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更没有想到他会对作品十分严厉而又不留情面地进行了批评。
托尔斯泰说:
“一个过了15岁而且身体强健的女孩子就渴望男人来拥抱她,追逐她。她的理智对于她所不懂的那件未知的事还怀着畏惧心,这就是一般人所谓的贞操、贞节。可是她的肉体却已经知道那件她不能够了解的事是不可避免的、合法的了,她的肉体不管她的理智怎样地害怕,它却要求实行这个法则。至于您呢,您所描写的那个瓦莲卡,她的身体很健康,而她在感觉上却害着贫血病。这是假的。”
“害着贫血病”,“是假的”。听着托尔斯泰这个出乎意外的批评,高尔基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托尔斯泰并没有停止
他对作品的批评。他接着谈起小说《二十六个和一个》来。
托尔斯泰接着讲的,是《二十六个和一个》里面的那个少女。讲话的时候,他的嘴不时地用着一连串看来是猥亵的字眼,可是态度还是那样认真直率。这种直率已经使高尔基感到一种冷嘲了。高尔基逐渐感觉到,托尔斯泰之所以要用些猥亵的字眼——那些人们平常不肯用的字眼,是因为他认为用这些语言来描写更恰当更正确。想到这里,高尔基虽然感到不舒服,但并没有直接去反驳。
不一会儿,列夫·托尔斯泰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他很关心很恳切地问起高尔基的生活、研究和平日所读的书来。
“我听见别人说您读过很多的书。真的吗?柯罗连科是音乐家吧?”托尔斯泰问。
“我想他不是音乐家,不过我不知道。”高尔基回答。
“您不知道吗?您喜欢他的短篇小说吗?”列夫·托尔斯泰问。
“是的,很喜欢。”高尔基回答。
“这是因为对比的关系。他是抒情诗人,您却不是。您读过威尔特曼
吗?”托尔斯泰问。威尔特曼(1800—1870)是俄罗斯作家和考古学家。
“读过。”高尔基回答。
“他不是一个好作家吗?活泼,恰当,而且不过火。他有时候比果戈理
还好。他懂得巴尔扎克,果戈理却摹仿马尔林斯基。”托尔斯泰谈着。
两个人谈了很多,很亲切。最后,托尔斯泰拥抱着高尔基,吻着他,对他说:“您是一个真正的农人!您会觉得在作家们的中间生活是有困难的,不过,您不要害怕:您永远把您想到的话直说出来,即使话显得粗俗,也不要紧,聪明的人会懂得的”
列夫·托尔斯泰这样一位在当时已经是非常出名的作家,却能够跟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的作者热情谈话,这使高尔基甚为感动。后来,高尔基曾在给柯罗连科的信里说:“他屈尊来跟我谈话,以为应该跟我讲‘老百姓的语言’,就是讲广场上和街上用的那种语言,这把从前我脑子里所想象的他的面目推翻了。”原来,高尔基脑子里的托尔斯泰是一位大绅士,现在却是一位平易近人的朋友了。托尔斯泰对他的那种由衷的批评,也使他非常高兴。一个对人民负责的艺术家,总是应该虚心听取别人对自己作品的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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