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再修改

法国批判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一生写了96部长篇小说，他的创造性的劳动是相当惊人的。可是假如你再看一看他对作品修改的情况的话，那你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他在修改作品上所花费的劳动，决不亚于在写作初稿时所付出的精力。

紧张而又劳累的一夜结束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当他从饭厅里走回工作室的时候，印刷所的人已经拿走了他在夜里刚刚写完的墨迹未干的稿子，同时也带来了他需要修改的校样。

看过了校样，他开始在那张小桌子前坐下来进行修改。“这儿必须整个儿地改动，这儿必须大改，这儿需要删去一段才更简洁，这儿必须加上一段才能丰富，这儿虽然须动一个字可也不能马虎”，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拿起笔来开始了他那复杂而又艰巨的劳动。

唰！一笔下去，一个句子从上下文里被隔开了，抛向了右方；唰，一笔下去，一个单字被从字里行间拉出来，抛向了左方；咔嚓一下子，整整的一段被拉了出来，接着是唰唰的响声，新的一段又添了进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改，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动，整段整段地删，一片一片地往上填，平常给排字工人使用的那些符号已经不够用了，他只好自己又发明了一些符号。

不一会儿，校样的四边就没有空隙可供修改了，修改的部分远远超过了印成的本文。为了引起排字工人的注意，他又在修改的文字上加了许多这样那样的记号。这时候，一块方方绿洲的原稿，好像是被密密的蛛网覆盖上了一样。正面再也没有地方修改了，于是他就把校样翻过来，继续在背面改。即使连背面也都用上还是不够，那怎么办呢？他就拿起剪子，把那些看来已经是无用的章节毫不客气地剪下来，再重新填补上一块白纸，在这块白纸上
再重新写起新的文字来。最后，他送给印刷厂的，就是一大堆经过校正、修改、删削、增添之后的充满混乱文字、标点、线条和涂抹墨点的稿子。

巴尔扎克就是这样细致、认真修改自己的稿子的，一直继续修改六七次的样子。有的作品要修改十五六次，修改稿加上原稿，远远超出出版时的文字。假如一本小说出版时是二百页，那么它的原稿和修改稿就要长达二千页。这就是巴尔扎克所以能够成为大师的重要原因之一。更为重要的是，每一次修改，内容都要有所改进。例如《欧也妮·葛朗台》先后出版的几版，老葛朗台财产的数字的变动，都起到了进一步揭露人物性格的作用。在初版里，老葛朗台结算投机生意的利润比实际利润少些；1843年再版时，利润结算的数字超过了预算两倍还多。这样的修改告诉人们，老葛朗台不仅是一位聪明的投机家，而且还是一个吝啬鬼。1833年的版本里，老葛朗台扎的是白领带。到了1839年的版本里就改成了黑领带，黑领带更符合老头子的吝啬性格。

巴尔扎克把作品的修改叫做“文艺烹调工作”，这是很耐人寻味的。一位厨师在烹调的时候，要反复加火调好温度，加上各种作料，还要反复地颠几回，才能做出可口的菜肴来。作品也一样，要写到一定火候，要加作料，也要反复颠几个个儿，才能读起来有味道。作品的修改就是颠簸和加作料的过程。

在当时，稿子修改重新排印，作家是要拿出一些费用的，而且这些费用又不是很少的。可是巴尔扎克是不吝惜这一笔钱的；不管是在怎样困难的情况下，他都甘愿拿出这笔钱来。不管出版商怎样催促，都不能阻拦他对于自己作品细致认真的修改。有一次，一家报纸的主笔没有等到最后的稿样就把小说付印了，巴尔扎克对此非常不满意，从此以后便和这位主笔断绝了来往。巴尔扎克这种对于作品修改再修改的精神，来源于他对人民的高度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