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孟德斯鸠
(1689—1755)
信七十三黎伽寄
我听说有一种公堂,名为“法兰西大学院”①。世界上没有一个公堂,比这公堂更不受人尊敬。因为,据说这公堂一有所决定,人民立刻破坏它的法令,而且强迫它接受某些成规,使它不得不遵守。
前些时候,这公堂为了奠定它的权威,颁布了一部法典①,表示它的判断。这一个多父之子,几乎一生下来就成了老人;而且,虽然他是合法的,另外有一个私生子②,比他早出世,在他产生时,几乎要把他窒息而死。
这公堂的成员,除了喋喋不休,没有别的职务,在他们的永恒的饶舌中,自然而然地有颂赞;一等到他们明白了其中的秘密③,颂赞就成为一种热狂,而且永不离开他们。
这团体有四十个脑袋,每个脑袋都充满辞藻、比喻、对比;这许多嘴,说话时都用惊叹句;耳朵永远愿意受到节拍与和谐的刺激。至于眼睛,根本提不到:好像这团体是为说话,而不是为观看而存在的。它站立得一点不稳,因为时间是它的灾难,随时摇撼它,毁坏它所做的一切。从前有人说,它的手是贪婪的。关于这点,我不对你讲什么,让那些比我更内行的人来断定。
上述种种,都是我们在波斯看不见的事物。我们的精神,毫不倾向于这种古怪的机构;我们总是在我们质朴的习俗中、天真的方式中,找寻自然。
1715年、助勒·希哲月27日,自巴黎。
信九十九黎伽寄磊迭
(寄威尼斯)
法国人骛趋时髦,我觉得令人惊异。今夏曾经穿过何种衣装,他们已经忘记;今冬将穿何种服饰,更为茫然。但是,最使人难以相信的,首先是一个丈夫为了妻子赶时髦,要花这么多的钱。
我想给你正确地描述她们的衣裳服饰,但是这有什么用呢?新的时样一出,我的作品即被毁弃,正如裁缝的作品一样;并且,不等你收到此信,一切可能已经变样。
一个妇人,离开巴黎到乡间去住半年,回来时,古色古香的程度,不下
①“法兰西大学院”创立于一六三五年,大学士四十位,经常工作是讨论庆语语庆与字典。一切语法与字汇上的问题,一经“大学院”决定并公布,全国应奉为正鹄,但实际不然。这封信暴露“大学士”互相吹捧的丑态,讽刺“学院”工作之不切实际。
①指《大学院语法》。此《法典)经常在学院中讨论,每隔若干年再版一次。颁布之后,已经赶不上社会生活的需要,所以说“一生下来就成了老人”。
②指一部私人编的《语法),比较切合实际,更令(大学院语法)减色。
③每一个新被选中的“大学士”,理应对于他所顶替的“前人”发表赞扬备至的演说一篇。
于在乡间蹉跎了三十年。儿子不认识母亲的画像,因为画中衣裳对于他是那样陌生;他猜想画中人也许是个美国女子,也许是画师幻想的表现。
有时,发髻不知不觉地向上升,接着一场革命,使它们突然下降。曾经有一个时期,发髻高耸入云,致令女人的面孔,落在全身的中部。在另一时期,女人的双足,占了全身的中段,因为鞋跟之高,类似雕像的座台,使双足悬在半空。有谁能相信?按照妇女装束变化的要求,建筑师不得不时常将门改高、改低或改宽;建筑技术的法则,要受这种变化无常的癖好支配。有时,可以看见在一张面孔上为数奇多的“蝇子”①,次日即全部消失。早先,妇女们束腰带花边,今天这都不在话下。在这变化多端的国家,不管开恶玩笑的人说什么,女儿们的长相,和母亲们已不一样。
生活习惯方式,也和时装一样;法国人按照国王的年龄,变换风俗习惯。君王甚至可能使全国变得庄重严肃,如果他在这方面下工夫的话。王上将他的精神的特性,直接影响朝廷;朝廷影响都城;都城影响外省。国君的心灵是模子,全国人心按照它形成。
1717年,赛法尔月8日,于巴黎。
①黑绢剪成的小块,古代法国妇人贴在脸上,以增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