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大婶罗莎·里德尔(节选)

【作品】: 蒂娜和娜丝蒂既没告诉别人,也没再提起过扬起的胳膊和那五个红手印的事情。

娜丝蒂保持缄默,因为她觉得保护天使不喜欢张扬,他们宁愿匿名工作。蒂娜倒是愿意谈论此事,无论是与娜丝蒂还是与沃库尔卡奶奶,哪怕能和佩比说说也好。但她能说什么呢?“奶奶,我遇到这么一件事……”或是:“娜丝蒂,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每次她想说说这件事的时候,后背都会突然发凉。

这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感觉,所以她避免提起此事,自称忘了想说什么了。这样发凉的脊背才会恢复正常温度。

娜丝蒂的胆子一天天逐渐大了起来。

到星期五那天她甚至有了四桩可以值得骄傲的壮举:她毫不犹豫、笔直地从弗朗茨先生的狗的身边走过;她去上了厕所,还关上了门并往下水管道口看了半天,一点儿也没害怕;尽管过道已经昏暗,雕花的楼梯扶手在楼梯上投下了看上去吓人的阴影,她还是给贝格尔太太送去了一盘苹果派;星期二晚上父母不在家时她没有躲到床上去,而是留在起居室把所有的家庭影集翻看了一遍。

当然,雪山救人犬娜丝蒂还是没敢抚摸,她还是没敢到地下室去取两瓶糖水梨。娜丝蒂想,我的保护天使肯定也不喜欢雪山救人犬和糖水梨。

(保护天使很可能也是完全不同的,不是每个保护天使都像蒂娜的保护天使那么勇敢。大概也有聪明和不那么聪明的保护天使。而且地下室阴冷阴冷的,很容易感冒;雪山救人犬身上往往有虱子,它们很容易——否定这一点的往往是养狗迷——蹦到人或保护天使腿上。

仅仅出于理智,娜丝蒂的保护天使也不会喜欢大狗和寒冷的地下室!)

接下来是星期五的晚上。娜丝蒂的父母被齐泽尔胡特夫妇请去吃晚饭。

(妈妈喜欢齐泽尔胡特夫妇,爸爸则讨厌他们。)

齐泽尔胡特夫妇喜欢客人准时到。

因此妈妈早晨提醒爸爸晚上按时回家,以便能准时出发去赴宴。爸爸许诺准时回来。

(娜丝蒂的爸爸总是对所有的事都许诺。)但爸爸还是比约定的时间回来晚了。

(娜丝蒂的爸爸总是回来的比约定的时间晚。)

当爸爸到家时妈妈已经站在门厅了,而且相当焦急。她已经穿好了漂亮的大衣,出门戴的帽子也已经戴好,手里拿着准备送给齐泽尔胡特太太的一束鲜花。她喊道:“嘿,阿尔贝特,你可真让人忍无可忍!”(娜丝蒂的爸爸叫阿尔贝特,但平时妈妈总叫他贝尔蒂,只有在生他的气时才叫他阿尔贝特。

)

爸爸道了歉,他说找不到停车位置,还说一位昏庸的上司召集的马拉松会没完没了。(娜丝蒂的爸爸是某部的公职人员。

)

妈妈仍旧没有息怒。她说:“是的,是的,阿尔贝特,你总能找到借口。”她责备他总是迟到,甚至连自己的婚礼都险些迟到,而且参加埃玛姑妈的葬礼也迟到了。她喊道,他是个令人无法信任的坏人。这回可怜的齐泽尔胡特太太的烤肉在烤箱里一定烤成了炭,小平底锅里的米饭也干锅了,其他被请去吃饭的客人肯定饿得饥肠响如鼓了。

“你冷静一下。”爸爸说。他接着说,他已经整装待发了,时间根本没有晚到这种地步,他只需要三十秒钟,他得换双干净袜子,因为他右脚上的袜子破了一个洞,大脚趾破洞而出,被磨得生疼。爸爸拉开门厅柜子中装袜子的抽屉,妈妈喊道:“我说,阿尔贝特,赶紧走吧,怎么那么多事!”

爸爸在袜子堆里翻来翻去,妈妈喊道:“行了,阿尔贝特,赶紧挑一双得了!”她一边说一边用鞋尖儿不耐烦地在地上敲。

娜丝蒂的爸爸是个好人,聪明、诙谐,还有很多其他的好品质,只是脾气不好。

他不喜欢听人唠叨,他不会这么想:我的可怜的好妻子等了我两个小时!她现在发火毫不奇怪!

娜丝蒂的爸爸想的是:这个女人能把我折磨病了!我卖命工作,我得跟老朽的上司磨嘴皮子,得找可以停车的空位,费尽心机才算好歹及时回到了家;结果这个女人站在那儿没完没了地叨唠、叨唠、叨唠!

爸爸边想边在抽屉里找两只配对的袜子。抽屉里起码有三打袜子,但没有一只和另一只看上去完全一样。当他终于找到两只颜色一样而且花纹也一样的袜子时,却发现它们的长短不一样。当他接下来找到两只白色的一样长的袜子时,又发现一只的图案是发辫状的,另一只是方格纹的,这时爸爸喊道:“好啊,好啊,就会叨唠!我回来晚了你就不依不饶!你倒是用点儿心,让你丈夫在抽屉里能找到一双配对的袜子,这你根本做不到!这要求对尊贵的夫人来说是太高了!”

爸爸越说越恼火。“你整天待在家里,”他吼道,“我只想知道你在家里都干什么来着!”

“我读爱情小说,边读边吞你的袜子,”妈妈气愤地喊道,“我整天就在吞左脚的袜子!别的什么也不干!”喊完妈妈向装袜子的抽屉走去,她坚信抽屉里有很多无可指摘的袜子,只是爸爸找不到它们。

正当她把手伸向抽屉时,爸爸砰的一声关上了抽屉,并喊道:“好,就这样!我就穿露脚趾的袜子去,也许齐泽尔胡特老太太会给我补上的……”还没等爸爸说完,妈妈就发疯地叫了起来。

她右手的四个手指被关上的抽屉夹住了。

一般情况下爸爸这时会说:“对不起,宝贝儿!”妈妈则会回答道:“没关系,贝尔蒂。”由于两人已经怒火中烧,他们开始争论,妈妈是否蠢得非要把她的手指伸向不该伸的地方,还是爸爸像头瞎眼羊,从来不知道注意别碰疼别人。

“时间越来越晚,”娜丝蒂说,“你们要是不赶快走,齐泽尔胡特太太的烤肉真的会烤成炭的!”

“既然这样我才不稀罕去齐泽尔胡特夫妇那儿呢!”爸爸说,他只是为了让妈妈高兴才答应去齐泽尔胡特夫妇那儿的。但是连袜子都不能为他准备好的女人,他将不再为讨她喜欢而做任何事!爸爸说:“我去电影院!去看一部西部片!希望这部电影能让我平静下来!”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并把门使劲撞上了。

“神经病!”妈妈冲他喊道。

她打电话叫出租车并对娜丝蒂说:“我对齐泽尔胡特夫妇说你爸爸病了。因为我得照料生病的丈夫,所以来晚了!”“他生的是什么病呢?”娜丝蒂问。“这我在出租车上再去想!”妈妈吻了吻娜丝蒂并嘱咐她,“要是齐泽尔胡特夫妇来电话问我们为什么还没到,你就说妈妈已经上路了,爸爸病了!”

“要是他们问我爸爸生了什么病呢?”

“那你就说你可惜不知道!”

“人家该以为我是傻瓜了。”娜丝蒂说。

“那你就干脆别接电话。还是你不喜欢电话响个不停?”

娜丝蒂摇了摇头。

妈妈又吻了一下娜丝蒂的鼻子尖儿,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帽子,然后就离开了家。妈妈走后娜丝蒂把门锁好并取下了钥匙。

(以便门可以从外面打开。)她把钥匙挂到钥匙板上,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并打开了所有的灯。

确实是所有的灯:吊灯、落地灯、床头灯和壁灯,甚至连煤气灶上方的霓虹灯管和储藏室里的球形灯也打开了。(因为她和她的保护天使喜欢光明!)

然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了编织活。

娜丝蒂在手工课上开始学编织一件绿得刺眼的棱纹毛背心。班里其他人的毛背心差不多都织完了,娜丝蒂的后片才织了七厘米。

娜丝蒂打开了电视机,拿着毛线活坐在了妈妈看电视时常坐的皮椅子上。电视里正在播放广告。娜丝蒂织的是三针下,三针上。她对自己很满意,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她决定明天在上学的路上对蒂娜说:“昨天我好快活!老爹老妈出门了。我看电视一直看到节目结束!”

因为真正的快活得有零食吃,还得有饮料喝,娜丝蒂就站起来到厨房去找饼干和可乐。

可乐在冰箱里,但是像样的饼干却不容易找到。后来娜丝蒂终于在餐具橱最里面找到一盒星状杏仁饼,它被陶质烤具、土豆压榨机、筛式手摇捣碎器和备用蜡烛挡住了。娜丝蒂把瓶装可乐放到一个圆形托盘上并把星状杏仁饼艺术地围绕可乐瓶摆放成环状。

当她拿着托盘回到起居室时,广告已经播完,正在上演一部电影,片头字幕已经播放完了。

娜丝蒂寻找报纸,她想在电视节目预告中看看是什么片子。(根据她的经验,某些电影不适合她看,看后她会做噩梦。)可惜娜丝蒂没有找到报纸。她重新坐入妈妈的电视椅,把一块星状杏仁饼送入口内并对着瓶嘴喝了一口可乐,然后等着硬饼被可乐软化。她想,要是电视里的电影令人恐怖和激动,我就把电视关上!

电视屏幕上一男一女正在争吵,而且吵得很凶。虽然他们对骂得比娜丝蒂的父母厉害不了多少,可是他们对视的目光却异常凶恶,充满了仇恨与蔑视。接着那个男人就打了那个女人两个耳光,女人开始哭泣并跑掉了。

娜丝蒂织了一针下,考虑着在爸爸和妈妈之间是否会出现这么吓人的导致打耳光的争吵。

她认为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吵成这样的!她边想边数着手中那绿得刺眼的七十六针毛线活。当她想好了并分完了针时,又开始看电视。

挨了耳光的女人现在走在一条街上。夜已经深了,大街上除了这位女人一个人也没有,甚至没有一辆车驶过。

她孤独一人地走着,高跟鞋的后跟敲击在路面上发出噔噔声。她走过一扇房门,没有往门洞里看;娜丝蒂却往里看了,看到那儿站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用帽子遮住了额头并竖起了大衣领子,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直瞪瞪的眼睛。

娜丝蒂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毛线活。

她想赶紧关上电视。但她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目光逼人的男人从门洞走出,跛着腿跟踪在那个女人后面。

尽管长有金鱼眼的跛腿男人现在已经离这个女人很近了,但她却什么也没发现。

娜丝蒂的心开始咚咚地跳。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嗓子也开始发紧,眼睛发涩,而且喘不过气来了。胳膊和腿上的细小汗毛都竖起来了,头发也竖了起来,假若她戴着帽子都可以冲冠了。

现在长着金鱼眼的男人追上了这个女人并举起了胳膊,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小尖刀,音乐开始变得尖锐刺耳。接下来音乐完全消失了,金鱼眼的男人把胳膊又往上举了举,刀子就刺了下来。

娜丝蒂叫了起来。她的叫声并不大,听上去就像豚鼠在叫。

头发竖立、心跳加速、全身僵硬的人是发不出很大叫声的。

荧光屏上出现了女人的脸,脸上的眼睛圆睁着,嘴也张得很大。

不看。娜丝蒂命令自己。

她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力量扭开了头,忽然发现几分钟前还关得好好的通往卧室的门开着。门口有脚印,在厚绒地毯上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有个大象般粗重的、穿四十一号鞋的人在那儿站过似的。

先是只有两个脚印,然后是四个、六个,接着脚印从卧室门一直延续到电视机前,电视的开关键跳动了一下,死去的女人那张可怕的脸就消失了。

一个非常低沉、亲切、温和的声音对娜丝蒂说:“唉,姑娘,既然你知道会害怕,为什么还要看这种污七八糟的电影?”

娜丝蒂身上的毛发、脑袋上的长头发和胳膊与腿上的短汗毛,重新变软并服帖地倒伏回皮肤上。她的心也不再咚咚地跳,她又能动了。“你是我的保护天使吗?”她问。

经过短暂的沉静之后,那个声音回答说:“我是罗莎·里德尔!”

娜丝蒂听见长沙发嘎吱一响。沙发已经陈旧了,只要有人往上一坐,就会发出嘎吱声。娜丝蒂往沙发那边望去,看到褐色的丝绒套上现在留下了一道相当深相当宽的凹陷下去的印子。她感到幸福和满意。

她想沙发上的印子是我的保护天使罗莎·里德尔坐出来的!

娜丝蒂问:“罗莎·里德尔,你是个翅膀直接长在脖子上,下面没有身子的胖保护天使吗?”(沙发上的印子也可能是一个大头留下的。)“或者你是个手中拿着长茎百合花的身材颀长、面色苍白的保护天使?”

长沙发又发出了较轻的嘎吱声,褐色丝绒套上的印子往靠背方向移动了一点儿。

“你为什么叫罗莎·里德尔呢?贝格尔太太说天使只有名没有姓,但不是一般的名字,他们叫加布里尔或埃策希尔,他们是中性的!”

长沙发响了起来,沙发套上的印子往前挪了挪。罗莎·里德尔说:“我并不是天使。我只是罗莎·里德尔。我是——我不想让你受惊,我知道你胆子小……”

沙发又响了起来,褐色丝绒套上的印子突然消失了。娜丝蒂感觉到好像有人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罗莎·里德尔说:“别生我的气——我是个幽灵!”

娜丝蒂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差点又害怕起来了,这时罗莎·里德尔接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为保护幽灵!”

娜丝蒂感觉到罗莎在抚摸她的脑袋,既亲切又温柔。

“你看,姑娘,”罗莎紧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不管是天使还是幽灵,关键是起保护作用!这是最主要的,对吗?”

娜丝蒂得承认罗莎·里德尔说得对。关键确实在于保护作用。她需要保护以战胜恐惧。要是有个幽灵愿意向她提供这种保护,她没意见。

娜丝蒂问:“罗莎·里德尔,你长得什么样啊?还是人们根本看不见你?”

罗莎·里德尔说:“我以前长得很一般,普普通通,有点儿胖,实际上可以说是太胖了。我是平足。”罗莎·里德尔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站久了,脚会疼,带的腰都会疼!”

“别的呢?”娜丝蒂问。

“别的,”罗莎哧哧笑了起来,“弗朗茨当时是我丈夫,他认为我长得漂亮。

可是我妹妹米妮却说我长得蠢。我的弟弟卡尔利认为我和其他人长得没有什么不同!”

“那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呢?”娜丝蒂打听道,“你鼻子什么样,耳朵又是什么样?”

“人很难描述自己,”罗莎·里德尔叹了一口气,“要是你非想看看我不可,我能显形片刻。”

长沙发又发出了嘎吱声,褐色丝绒套上的印子又出现了,罗莎·里德尔说:“姑娘,现在可别说话,我得集中精力!”

娜丝蒂先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罗莎·里德尔,就好像看到某人在窗玻璃上的倒影,后来罗莎·里德尔的形象就越来越清楚和鲜明了。娜丝蒂的对面坐着一位上了岁数的胖妇人,她长着黑色的头发,间或有几根白发。

鼻子上戴着一副镀镍的圆眼镜。鼻子也是圆的,而且相当小。此外罗莎·里德尔还长有扇风耳、大嘴和往下坠的腮帮子。右脸上还长着一个浅褐色的疣。(这听起来让人觉得罗莎·里德尔很丑。其实不然。

小圆球鼻子、仓鼠腮帮子、长耳朵和宽嘴巴凑在一起,却使得这张脸相当耐看。)

娜丝蒂盯着罗莎·里德尔看,直到她又变得透明并像窗玻璃上的倒影一样模糊起来。罗莎·里德尔说道:“可惜,姑娘,时间无法再长了!显形是很费劲的!”

接着罗莎·里德尔就彻底消失了。只有她的声音还在。“现在我的头又疼起来了,”她的声音说,“只要我一显形,就会脑袋疼!”接着罗莎·里德尔又哧哧笑了几声,笑得有些尴尬。“对吧,姑娘,”她咯咯笑道,“我并不漂亮吧?”

“我喜欢你。

”娜丝蒂说。

“真的吗?”

“真的!”娜丝蒂说。这并非谎话。她确实非常喜欢罗莎·里德尔。

“那就好,姑娘。”罗莎·里德尔满意地说。

绿得刺眼的织物忽然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就悬挂在沙发前的空中。罗莎说:“你的上针织得太松!”毛衣针在空中噼啪作响。

织物从左边的针上移动到右边的针上。绿得刺眼的线团滚动到沙发上。罗莎说:“好了,现在我们坐在这儿聊天,直到你父母回来。一旦我们听见他们在楼梯间的动静,我就告辞!因为我只在特殊情况下才与人来往!”

娜丝蒂高兴得不得了,因为罗莎·里德尔把她视为“特殊情况”。

(丁娜 译)

。【赏析】: 《幽灵大婶罗莎·里德尔》是奥地利作家涅斯特林格在1979年创作的一部长篇童话。

涅斯特林格是1984年国际安徒生奖的获得者,她的作品以流畅、生动的故事叙述和真实的背景烘托为特色,在令人愉悦和滑稽有趣的幻想中交织着严肃的历史感与责任感。这部童话可以说是充分体现上述特色的一部作品。

作者开篇就以《为什么故事最好不从1944年讲起》为题、以一个旁观者的全知视角描述了从1944年开始的发生在一片住宅楼里的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时她餐具柜上放着的所有杏酱瓶子都开始抖动。接着一个果酱瓶就名副其实地蹦了起来,几乎碰到天花板。然后这个果酱瓶就在厨房里离天花板不远的地方飘荡,最后从厨房门上方的气窗飞往楼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沃库尔卡太太眼见着柜子的门突然自动打开了,接着肥熏肉就飘了出来。沃库尔卡太太想捉住这块肥熏肉,……但是这块肥熏肉却让她捉不着。沃库尔卡太太甚至喊了‘站住!’但却毫无帮助。

肥熏肉越窗而出,就像那两个鸡蛋和那瓶杏酱一样。”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开头,风趣而简洁的文字成功地制造出令人心动的悬念。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作者虽然把遥远的1944年确立为整个故事的开端,但其中的叙述转换非常迅速,寥寥几笔就机智地跳跃了复杂而冗长的历史,使故事的重心从容地落到此时此刻的当下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在这样的开头中,涅斯特林格充分展示了她高超的控制叙述节奏的技巧。

于是,我们看到了从另一个方向来展开的故事。住在1号楼里的女孩娜丝蒂非常胆小,她怕大大小小的狗,怕地下室,怕一个人待在家里,怕阁楼,怕原因不明的响声甚至害怕厕所,因为她认为从下面的下水道中会伸出一只湿漉漉、滑溜溜的丑陋大手一把抓住她。但是娜丝蒂把这一切都埋在心里,连爸爸妈妈和好朋友蒂娜都不告诉,她宁可被人看作是一个傲慢的女孩也不愿被人看出她的胆小。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略带夸张的描写中所包含的理解和关怀。

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胆怯总是被告诫为需要消除的个性弱点。而与此同时,害怕又是一个孩子在生活中经常要面临的心理体验。

涅斯特林格所塑造的娜丝蒂真实地回应了孩子在现实中的烦恼。

那么,什么都害怕的娜丝蒂碰到幽灵罗莎·里德尔,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呢?那一天,娜丝蒂和蒂娜吵架了,蒂娜举起拳头就要去揍娜丝蒂,就在这时,幽灵用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了蒂娜的胳膊。蒂娜吓得飞也似的逃回了家,而娜丝蒂高兴地认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保护天使。幽灵居然被当作了天使!这种情节出人意料的转折正是一个故事引人入胜的成功所在。

于是,娜丝蒂开始渐渐变得胆大起来:她能够毫不犹豫地从狗身边走过去了;她上厕所的时候敢关门了,还往下水道口看了半天;她能够穿过昏暗的过道给邻居送一盘苹果派了。在这里,涅斯特林格所塑造的罗莎·里德尔以儿童文学独有的温暖和明朗,消解了幽灵这个形象在众多经典作品中演绎过的与死亡共存的深不可测的幽暗和寒冷。

这里节选的第五章《罗莎·里德尔终于显形》中,读者可以充分领略涅斯特林格那种戏谑和严肃、神秘和日常自由交织的叙事魅力。作者以一贯的幽默笔调惟妙惟肖地描绘了娜丝蒂的爸爸妈妈在那天晚上的吵架,为幽灵的显形制造了一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背景。当娜丝蒂晚上独自在家里,被电视上的恐怖镜头吓得毛发倒立、全身僵硬时,幽灵罗莎·里德尔出现了,她像一位和蔼而理智的长者一样自然地走进了娜丝蒂的生活。

作者对细节的想象使幽灵罗莎·里德尔的出现平添几分戏剧的效果。

“娜丝蒂先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罗莎·里德尔,就好像看到了某人在窗玻璃上的倒影,后来罗莎·里德尔的形象就越来越清晰和鲜明了。”随后,透过娜丝蒂好奇的提问,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英雄主义气息的幽灵形象。1944年的一天,女佣罗莎·里德尔为了救助正被纳粹分子折磨的犹太老人,不幸被汽车轧死。由于她是在义愤填膺的时候死去的,所以灵魂获得了一种挣脱躯体的能量。

“罗莎,我对自己说,罗莎,离开这个蠢匣子!马上就离开,罗莎!”她就这样变成了幽灵。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幽灵身份使她做了很多好事:安慰在空袭中惊惶的孩子,惩罚纳粹分子,帮助生活窘困的穷人。

在罗莎·里德尔的回忆中故事不经意地再次穿越时间隧道,回到了那个混乱不堪的战争年代,也回到了那充满悬念的故事开头。至此,两条来自不同方向的情节线索终于在那个晚上紧紧交织在一起,共同期待着新的开始。

有了幽灵保护的娜丝蒂自此改变很多,罗莎·里德尔也因为结识娜丝蒂而摆脱了寂寞的幽灵生活。但作者并没有着力讲述她们两个角色之间的故事,而是把叙述的触角伸向她们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们和复杂多面的生活。公园里那个蛮横的母亲、学校里不地道的英语老师、班级同学之间的争斗……所有这些并不美好的人和事都在作者轻松、戏谑的笔调中得以暴露,也得以宽容地对待。

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从不会因为读者尚未成熟而放弃对永恒真实的追求,也不会因为读者需要呵护而回避对复杂人性的揭示,涅斯特林格深谙这个规律。对娜丝蒂的成长来说,有了幽灵大婶的保护并不是意味着她从自己的生活中退缩到那个自足的小阁楼里。生活中所有的问题还得一一去面对,所以,在随后的情节发展中,作者让罗莎·里德尔在不经意中走失在偌大的城市中。娜丝蒂必须经历这样的丧失,必须学会和同龄朋友的沟通,才能够真正拥有勇气。

而找不到小阁楼和娜丝蒂的幽灵会去哪里呢?她的新家是娜丝蒂的学校,那里有许多的孩子、许多的老师需要保护,那里还有一门门的功课可以学习,罗莎·里德尔成了学校的保护幽灵。

还有什么样的结局比这更美好的呢?

(陈恩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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