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风琴颂

巴罗哈(1872—1956),两班牙作家。出生于一个工程师家庭。创作80多部小说和众多的诗歌、剧本和回忆录。

有一个礼拜天的傍晚,诸君在亢泰勃利亚海的什么地方的冷静的小港口,没有见过黑色的双桅船的舱面,或是旧式海船上,有三四个戴着无边帽的人们,一动不动的倾听着一个练习水手用了旧的手风琴拉出来的曲子么?

黄昏时分,在海里面,对着一望无涯的水平线,总是反反复复的那感伤的旋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然而是引起一种严肃的悲哀的。

旧的乐器,有时失了声音,好像哮喘病人的喘息。有时是一个船夫低声的合唱起来。有时候,则是刚要涌上跳板,却又发一声响,退回去了的波浪,将琴声、人声,全都消掉了。然而,那声音仍复起来,用平凡的旋律和人人知道的歌,打破了平稳的寂寞的休息日的沉默。

当村庄上的老爷们漫步了回来的时候;乡下的青年们比赛完打球,广场上的跳舞愈加热闹,小酒店和苹果酒吧间里坐/满了客人的时候;潮湿得发黑了的人家的檐下,疲倦似的电灯发起光来,裹着毯子的老女人们做着念珠祈祷,或是九日朝山的时候,在黑色双桅船,或者装着水门汀的旧式海船上,手风琴就将悲凉的,平凡到谁都知道的,悠扬的旋律,陆续地抛在黄昏的沉默的空气中。

唉唉,那民众式的,从不很风流的乐器的肺里漏出来的疲乏的声音,仿佛要死似的声音所含有的无穷的悲哀呵!

这声音,是说明着恰如人生一样地单调的东西;既不华丽,也不高贵,也非古风的东西;并不奇特,也不伟大,只如为了生存的每日的劳苦一样,不足道的平凡的东西的。

唉唉,平凡之极的事物的玄妙的诗味呵!

开初,令人无聊,厌倦,觉得鄙俚的那声音,一点点的露出它所含蓄的秘密来了,渐渐的明白,透澈了。由那声音,可以察出那粗鲁的水手,不幸的油夫们的生活的悲惨;在海和陆上,与风帆战,与机器战的人们的苦痛;以及凡有身穿破旧难看的蓝色工衣的一切人们的困惫来。

唉唉,不知骄盈的手风琴呵!可爱的手风琴呵!你们不像自以为好的六弦琴那样,歌唱诗底的大谎话。你们不像风笛和壶笛那样,做出牧儿的故事来。你们不像喧嚣的喇叭和勇猛的战鼓那样,将烟灌满了人们的头里。你们是你们这时代的东西。谦逊,诚恳,稳妥地像民众,不,恐怕像民众而至于到了滑稽程度了。然而,你们对于人生,却恐怕是说明着那实相——对着无涯际的地平线的,平凡,单调,粗笨的旋律——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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