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镇情趣
马德里以南70公里处，有个小镇叫托莱多。
山顶上半腰间，各式城堡古房探出脑袋，尖的圆的长的方的。蜿蜒起伏的城墙张开双臂把古城抱拢，生怕它不翼而飞。山脚下，碧绿的泰加斯河三面环绕。河上，三座古桥伸进城区。
托莱多曾是西班牙古都，也是哥伦布远航美洲的出发地。历史上经历战争无数，罗马人、西哥特人、阿拉伯人、还有摩尔人，走马灯似地你去我来。相互又好像订有默契，打仗可以，破坏房子不行。所以才有了今天独特的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三文化'遗迹，绚丽多姿风格各异的建筑。走在那里，常常能看到街角竖块牌子，粉底白字列出附近景点，从上到下排列七八个。让人不得不赞叹历史的深沉，文化的丰厚。
托莱多背负两千年历史，头顶世界文化遗产桂冠，依然是民风朴实，情趣盎然。没有花里胡哨的旅游品店，听不到喧嚣的推销叫卖。有的是街头的面包店咖啡馆飘香，巷尾的金银作坊叮当作响，还有那曲里拐弯、仿佛一直通天的青石路，让我走得喘不过气。
游览托莱多有讲究。知情的游客都安排下午从马德里出发，在夕阳幻影中抵达山城，跨过石桥，以画家格列科的眼光欣赏托莱多。那时，晚霞从西边飞来，青山绿水贪婪吸入残余的光线，唯有古堡城墙的灰色黄色石头泛映着余辉，在山头半腰勾勒出婀娜多姿的曲线。
文艺复兴时期的格列科，曾是提香大师的弟子。他明智地逃离那群星璀璨的意大利，到西班牙寻梦。是托莱多成就了他，使他成为西班牙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画家，其地位足以和后来土生土长的戈雅、委拉斯贵兹大师齐名。
格列科热爱托莱多，但他以此为题创作的一幅油画，却让我瞠目。只见乌云笼罩，'间或透出惨白的光线，古堡城墙反射出深灰色的寒意。或许，那是一种凄楚的美。仿佛提醒人们，瑰丽多姿的风景下，埋藏着多少神秘怪异催人泪下的故事。
我真该在托莱多小镇住上一宿。你想，夜半时分，皓月当空，青石路的窄巷里，幽暗的路灯投下孤独的影子。夜间独自行走，该是什么感受？
二．闲散文化
次日，揉着惺忪的双眼，到马德里著名的丽池公园捕捉清晨小景，那混杂着都市习性与乡村野味的情趣。朝霞洒满费利普四世广场，水晶宫倒映在湖面。散步的，溜狗的，划船的，还有国王塑像下曝露桐体晒太阳的。虽是周五，当地人寅吃卯粮，迫不及待开始消遣周末时光。
西班牙人的闲情逸致是出了名的。人们常说，事情可以推到明天做，工作要适应生活需求。西班牙人均所占餐馆酒吧数量超过世界任何国家，不是偶然。了解这个国家的人都会告诉你，当地人充分享受生活的勃勃兴致，才是它最大的旅游卖点。'连那家荣获全球'最佳餐厅'美名的海滨餐馆，每年10月至3月也要给自己放假，到别处品尝人生。
昨晚回到旅馆，已是十时许。附近的小广场早已熙熙攘攘，餐馆咖啡馆的桌椅占据了每一尺空间。坐下喝杯酒，看一帮男女脉脉含情窃窃私语。陪到12点，在时差的催促下怏怏离去。
然而对当地人，夜生活刚刚开始。西班牙语中专门有个词，叫Madrugada，指的是午夜到凌晨的好时光。那是痴情人弹着吉他对凉台女郎唱小夜曲的时刻，也是传奇英雄佐罗骑马月下幽会贵妇、歌剧人物卡门街头跳吉普赛舞的钟点。
西班牙人就这样逍遥自在，但又闲散有道。男人闲了去斗牛，其实是使出浑身招数征服女人；女人闲了去跳弗拉门戈舞，那是为抖露万般风情挑逗男人。'西班牙人的闲散，闲到点子上，散出伟大的爱情，绚丽的文学艺术。从塞万提斯笔下堂吉科德的骑士风格开始，世代相传。罗西尼歌剧《塞利维亚的理发师》中的费加罗，出身贫贱却大胆爱上贵族少女。传奇人物佐罗英雄爱美人，是一往情深的奉献，哪怕是夺人所爱。比起当今007邦德的逢场作戏更令人憧憬。比才笔下的吉普赛少女卡门，也来自塞利维亚，为西班牙女郎追求爱情自由树立光辉榜样。爱就爱个天翻地覆，不爱就一刀两断义无返顾，甚至不惜生命。所谓爱得伟大，死得光荣。引得多少痴心郎痛苦的呻吟：美丽的西班牙女郎，我要永远向你歌唱，每日每夜我愿在你身旁。
中国新疆民歌里，男人也唱到：我愿做一只小羊，蹲在你身旁，任你的皮鞭抽打在我身上。但西班牙人把唱歌推到更高层次，唱出国际水平。于是就有了当今世界三大男高音的其中两位，多明戈和卡利拉斯，都来自西班牙。于是就出现了马德里情歌圣手伊格莱西亚斯，迷倒多少天下有情人，唱片销量之巨大，抱走吉尼斯世界唯一钻石奖。
唉，美丽的西班牙女郎。
'
三．爱情的故事
爱，是一付迷魂剂，哪怕是一旁闻到的人，也会犯晕乎。
在西班牙风情万种气氛陶醉下，我走进普拉多博物馆。穿过一个接一个展厅，看了一幅又一幅伟大作品。到头来，只有两幅爱情故事的画面印象最深。
Guido'Reini'的油画，Hippomenas'and'Atalantas，描述'Atalantas'王妃要求向她求婚男人跑步追她，追不上者杀头。那王妃是彩云追月的速度，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轮到'Hippomenas，'他'玩了个诡计，带三只金苹果往地上一扔。妃子贪心，停步去捡。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女人谈恋爱不能贪小便宜，男人找老婆必须使点技巧。古来有之。
如果说Reini'的画还属于友情提示，波提切利的'The'Story'of'Nastagio'degli'Onesti'纯粹是粗暴强求。这是三幅一组画板。第一幅，王子林中打猎，有裸体女郎奔跑，一男子纵马紧追；第二幅，女郎被猎犬扑倒，男子下马割开其后背取出内脏。王子大惊，询问何故？男子告，该女子生前逃婚，被天神处罚，每天这样奔跑追捕割杀。王子大悟，回家邀请众人次日到森林聚餐，包括王子苦追不得的情人。第三幅，大伙开怀畅饮时，裸体女子和纵马男子突然冲过场面。王子解说来由，一片惊慌失措中逼迫意中女就范。
我打个寒颤，不敢去想什么启示。
四．丧钟为谁敲响
从普拉多博物馆转向索非亚王妃艺术中心。两处相距不远，它们和'Thyssen-Bornemisza'博物馆一起，构成艺术金三角圣地，同属世界最伟大博物馆行列。
索非亚中心由医院改建而成，展厅面积小得多。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只一幅举世瞩目的毕加索巨作：'格尔尼卡'，足以使任何艺术朝圣者到马德里叩头。
我更获得意外收获。是时，四幅世界级反战作品共济一堂：巴黎来的'朝鲜的屠杀'（毕加索），德国来的'枪毙马克西姆皇帝'（马奈），还有从普拉多博物馆来的'1808年5月3日的马德里'（戈雅），再加上本馆的'格尔尼卡'。形成浩大声势。
四幅作品，以交叉路口形式四足鼎力，产生巨大磁场效应。置身其间，有如沉陷硝烟弥漫的战场，刺鼻的火药味，振聋发聩的枪声。无论转向何方，都逃脱不了高举的枪口，受难者临死前睁大的眼睛，披头散发妇女奔走哭嚎，倒下的男人拿着断剑和花朵。。。。
与其他三幅写实作品相比，毕加索在控诉战争暴行的同时，给人一线希望一束光明。那朵生机犹存的小花，那把象征希望的火炬，让人们期盼着明天，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
1937年的西班牙内战，刺激毕加索创作了'格尔尼卡'，也催生了美国作家海明威的小说'丧钟为谁敲响'。它描述战火中一对恋人的爱情，最后男人被打死。书名来自英国'John'Donne'的一首诗，台湾作家李敖有译文，引用如下：
没有人能自全／自己完全做不到／没有人是孤岛／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要为本土应卯／那便是一块土地／那便是一方海角／那便是一座庄园／不论是你的／还是朋友的／一旦海水冲走／欧洲就要变小／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减少／做为人类的一员／我与生灵共老／丧钟在为谁敲／我本茫然不晓／不为幽明永隔／它正为你哀悼。
这是极为深沉的反思，在今天格外富有意义。环顾全球，枪炮声不绝于耳。战争带来的苦难，波及每个人，死去的，活着的。
丧钟敲响了，为了死者，也是为了活人。祈求世界和平，需你我共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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