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几年前,读这样的一个故事,我也许会哭,而现如今,我只是放下书,到外面给自己倒一杯水喝而已,因为我知道故事里的任何一个人的孤独与我无关,就像我的孤独与任何故事都无关一样,虽然我们看上去是那么的相同,会忍不住设想,是否我们还可以沟通,但这就像书中所描绘的一样,那只是一场误会。
但是我依然会像所有的人一样有些不甘心,我接下去又找来了她的其它两部小说,《婚礼的成员》和《伤心咖啡馆之歌》,然而,麦卡勒斯自己也没有找到出路,除了让孤独的人更孤独,这个世界,没有出口。《婚礼的成员》是成长的孤独,《伤心咖啡馆之歌》是爱情的孤独,所不同的是,等我读到了《伤心咖啡馆之歌》的时候,所看到的已经没有绝望,只有绝决。
世界上本没有上帝来帮助你走出孤独,哪怕貌似上帝的人,此生也只出现一次,那就是辛格先生,那个优雅的哑巴,他出现在麦卡勒斯23岁那年的故事里,然后他死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在《婚礼的成员》中,麦卡勒斯不仅仅连一个假想的'上帝'都没有给过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麦淇,连完全不能理解麦淇,但至少能够互相陪伴的两个伙伴,家里的黑人保姆和表弟也相继离开了。没有一个微笑,麦淇所有的出口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场婚礼,但是当她来到婚礼的时候,她终于懂得了,她的孤独与任何人无关,这个世界对她丝毫不在意。
成长的孤独也许还可以对未来基于一丝希望,但是未来总有一天会来到眼前,我们总有一天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寄希望于未来,于是我们纵身扑向爱情,这就是《伤心咖啡馆之歌》,对于灵魂深处总有着巨大的孤独的人来说,爱情永远是一个人的事情而不是两个人的,它是一个人逃脱孤独的出口,所以爱一个人,远比被人爱要重要得多,马文爱上爱米莉亚小姐,爱米莉亚小姐爱上那个叫雷蒙的罗锅,而罗锅又爱上了马文,三个各不相同的人,三个同样被孤独诅咒的灵魂,三场注定没有好下场的爱情,他们的爱情都与被爱者无关,形成的是一场怪异的轮回。虽然爱米莉亚小姐令人同情,但我却不能因此憎恨马文和罗锅,因为在巨大的孤独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上帝,没有救赎,只有孤独,伤心咖啡馆,它是孤独旅人的最后一站,马文和雷蒙走的时候,将爱米莉亚小姐的一切都捣毁了,烧毁了。你若真要在她的小说里寻找出路,这就是麦卡勒斯最后的出路,你爱的人和爱过你的人,他们都于你无关,爱,只是让人更孤独,更加互相憎恨的东西。
'到第四年,爱米莉亚小姐从奇霍请来木匠,让他把门窗都钉上了板,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呆在紧闭的房间里。'
在我所遇到的作家中,还没有人能像麦卡勒斯一样把孤独描写的这样迷人的呢,我并不为她的作品而伤感,在我看来,麦卡勒斯自己对读者也丝毫没有此意。和小儿女们的孤独不同,麦卡勒斯的孤独是巨大的,正因为这孤独太巨大,有时候反倒让人更加坦然,仿佛是再渺小的灵魂,一旦拥有了这样巨大的孤独,也会变得强大起来,这强大,就像孤独本身一样是无法超越,不可战胜的。如果你还因为孤独而感到忐忑不安,忧伤不已的话,那么,这之能说明你还不够孤独。这才是麦卡勒斯式孤独的真正魅力之所在。
谁能画出孤独的样子?这是阅读麦卡勒斯之后,久久在我心里徘徊的一个问题,孤独原来总是有着不同种的颜色,梵高的孤独是流光四溢的灿烂星空,马尔克斯的孤独担负着的是一个民族。海明威的孤独总带着硬硬的壳,而麦卡勒斯的孤独却是木质的,仿佛我心中的孤独,早已随着我的年华老去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它笔直的冲向天空,向着那虚无生长,什么也无法将它阻挡,直到有一天,我们和死亡相逢,它使你强大,但它和任何人无关。它深深的扎根在你的生命中,永远不会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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