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百年前的中国近代史上,立宪派、革命派和清王朝这三股政治力量,曾在历史的大舞台上彼此角力,殊为激烈。风云变幻,世纪沧桑,最终都走向尘埃落定,而傅国涌将历史深处的帷幕重新拉开一角,使人如观'新剧'、如见'新人',不免感慨系之。其实,说是'小细节',许多还真不是'小细节',而是'大关节'。譬如,康有为并没有'公车上书',那'神话'只是他为了达到个人功利目的而编造的;而杨度也并非那般'反动',他'逆流而行',坚持他早年留学日本就形成的君主立宪思想,尽管坚守15年后最终彻底崩溃,但这位精通各国宪政的才子,'毕竟是书生'。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悲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在《'不得帮忙的不平'》一文中,傅国涌透过对'鲁迅的屈原观'的分析,让我们看到屈原'对专制君主制度绝对忠诚'的局限;而在《孙中山的历史性遗憾》中,同样让我们看到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也有自己的历史局限。'人权没有保障,即使是'真心原始之革命党'当政,也同样没有真正的共和可言',而孙中山先生没有看到问题的要害所在(见《历史深处的误会》第45页)。人权保障是从每一点每一滴构成的,否则,所谓革命,只是给了少数人以'党国'的名义分赃的机会。
专制与极权是对人类文明的最大反动,而传统的东方式专制势力何其强大。《谁的'天国'?》告诉我们,洪秀全只不过是借宗教之名来达到自己'家天下'的目的。他进南京,就制造了'南京屠杀',只是相比于日本侵华制造的'南京大屠杀'规模小一些而已;'历代古都的文物古迹被严重毁坏,诸子百家、历代书籍都遭禁止、焚毁,比秦始皇还要彻底。这不仅是对生命的屠戮,也是对文化与文明的毁灭。'(见该书第7页)你看那'基地'组织也是这么干的,搁今天恐怕是要被国际社会定为恐怖组织的。傅国涌就这样剥去了太平天国的'太平'面纱。
在近代中国史中,'宪政时刻'为什么迟迟难产、不能最终到来,无法像美国宪政那样长久地造福人民?历史本身似乎就是很吊诡的。在《重读宋教仁》一文中,我们看到宋教仁的被刺,如何打破了民初在中国实行宪政民主的梦想;而正是有着宪政思想,宋教仁方能专程去密访过去的政敌梁启超,以英美式的'两党轮流执政'相勉励,'你上台执政,我愿在野相助;否则我当政,请你善意监督'(见第53页)。在民主宪政中,在野党作为'对立面',自有对立面的价值,能起到最本质最有效的制衡监督作用;但是,受千年皇权专制浸淫的中国,还真是难以在现实中容忍'对立面','宪政时刻'之难产,也不奇怪了。
可以比照阅读的是书的后半部分《遥望新大陆》、《拒绝王袍加身》等篇章。美国的宪政民主经受住了两百多年的时间考验,一个国家的繁荣强大,起源于'宪政软实力'。那些美国的开国先辈,'既是一些具有崇高理想的人,又是冷静的现实主义者',虽然他们深信政府权力必定来源于人民,但他们'对人性的不完善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见176页)。所以在'宪政时刻'设计新制度时,他们首先就要对头头们'限权限利',最大可能制衡公权力。
于是,美国联邦政府和各邦政府从一开始就成了'有限政府',只能管辖联邦宪法和各邦宪法授权以内的那点事,不能随意总管一切,更不是一群联邦党人试图以党的名义既要管枪杆,又要管政府,既要管官员,还要管人才,似乎把全天下的事统统都给管过来、管起来才是'对人民负责'。什么都要管的,通常就不是宪政民主,而是专制集权。而世界文明巨轮滚滚,必定会将各种专制集权碾成齑粉。
回看近代中国思想文化史,确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宝库。学问是离不开思想灵魂的,有思想的学者,通过悉心的剥茧抽丝、条分缕析,让历史挣扎着露出真面目。还原历史真实,最需要的不是假设而是求证。好的学者,就是真实历史的接生婆。研究中的傅国涌,最可宝贵的在于其思想性;书中诸多篇章,此前在许多名刊上就曾读过,我深知'宪政民主'这一普世价值正是傅国涌先生不懈的思想追求。同时,傅国涌的学术文章,多为'随笔化'写作的可读篇章。我以为学问的'随笔化'是非常重要的,一如电视上易中天教授将学问'随言化';学术要为公众最大程度上的接受,需要学人动口的'随言'与动手的'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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