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孔子学说,是研究社会秩序的。梁先生的理解却一下子把我的对孔子的理解'陌生化'了:'孔子毕生致力的就在让他自己生活顺适通达,嘹亮清楚;平常人都跟自己闹别扭,孔子则完全没有。'孔子毕生所研究的,的确不是旁的明明就是他自己'中国古代的世界观,是由内而外,由近及远的对生命对宇宙的观照。人本身就是小宇宙。这种观念不是儒家首创,而是先民原始的生命观。儒家道家思想都从这个观念出发,从不同的角度探究了世界,散发出思想的光辉。在'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沉思中,回顾生命的本源,溯流而上,儒道思想是同源的。孔子学说是'自己学'的观点,让我开朗,有正本清源的意味。后世儒家众说纷纭,对孔子越说越不清楚,或许就是因为对思想舍本逐末的缘故吧。
'自己'就是宇宙和生命的缩影。这'自己'包括我身边的这棵桂树,舒展着'自己'的枝条,每一片叶子都'顺适通达',在阳光和微风中闪动着生命的光泽。
对'自己'的尊崇和思考,引发到对生命对其他'自己'的尊崇和思考。我的一位医生朋友曾轻描淡写地谈起过他们读医科大学时解剖尸体的事情,他们拿着人体的肱骨做话筒状唱卡拉OK,把人体当玩物。对生命失去了敬畏之心,也是非常可怕的。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表达了生命自然的意思。人不能独立地存在,个体的'自己'是人类'自己'的缩影。梁漱溟对东西方文明的评价很有意思:'西洋人至近代以来,学术虽很发达,可是都系智慧向外用的结果。所谓智慧为役于生命,即系智慧单单成为了生命的工具。中国最高学问与印度的最高学问,是让智慧回到自己生命,使生命成为了智慧的生命。而普通人的智慧都向外用,生命乃是蠢生命。智慧回头用在了解自己,认识自己,自己有办法,此时生命不是蠢生命而是智慧的生命。'这段话是1934年讲的,已经70年过去了。身边纷扰的世界,却是'智慧外用'的多,名缰利锁从来都是生命的负累。都市人把自己的生命压缩成拥挤的沙丁鱼,只是为了适应铁皮罐头的光鲜。人们忙着和自己、和别人拼杀,生命的有情被无情的磨蚀。清风明月、绿树清泉成为没有寄托的背景,享受生命成为一种奢侈的事情。'年轻时拿健康换金钱,年老时拿金钱换健康',生命就在惶惶然的追逐中萎去。
修养、学问异化为一纸文凭的时候,我们只能浮在世俗的空气稀薄的生命表层挣扎。读梁先生谈这些与现实功利看上去有点远的人生修养、生命感悟的问题就让人有深呼吸的感觉,宁静中反观自己。如他所说,'儒、佛、道三家之学均贵践履实修,当有其当真解决的实在问题,非徒口耳三寸之间的事'。
读《梁漱溟先生论儒佛道》,站在一个具有平民色彩的思想家的肩上看中国传统文化,张望生命,张望'自己',是很有意趣的事情。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你会被他的思辨、他对学问的真诚而感动,为他的思想而感到兴奋。这也许让你可以与孔子、佛陀、庄子的真实生命及智慧相照面,而他们的生命与智慧肯定会激活你生命中沉睡着的东西。
就像一片叶子,阳光折射中,微风的抚慰中,发出光晕,它以个体的顺适通达写出一个春天,一个灵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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