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尔的思想是否因此就肤浅、不重要了?是否就不足以同马克思、韦伯相提并论?西美尔提出过这样一个/'社会学的假设/'。从前有个地方,人与人之间/'惊人地不平等/'。虽然人人都有一片土地,足以供其所需,但有些人却能种玫瑰。/'也许他们比别人钱多一些,也许他们肯在这上面多花时间,或者正好拥有玫瑰所需的土壤和阳光,总之,他们有玫瑰花,而别人没有。/'本来,这种情况没有引起纠纷,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有人漂亮、有人相貌不佳,有人聪明、有人笨些,天生如此,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终于有一天,有人发现自然差异不应该天生如此,激烈地站起来号召:人人生来都有拥有玫瑰的权利,只有少数人有玫瑰是一种/'盲目的偶然性/',必须改变。/'蒙昧的无欲时代已经过去/',按照人的自然权利,每个人都可以欲求自己应该有的东西。何况,从科学角度看,玫瑰在少数富人那里积累过多,他们会在玫瑰丛中窒息。/'在人民的呼声中,灵魂的最后渴望和最深层的文明思想同人民过于人性的冲动紧密相连。于是,一个革命政党形成了。/'玫瑰人跟著就成立了保守政党,以便保护自己对玫瑰的占有,/'保护现在才意识到的那种诱惑:拥有某些别人羡慕与渴望的东西/'。革命最终不可避免,而且平等主义党派必然大获全胜,/'因为该政党的道德观念最终潜入敌方阵营:社会正义的理想超越了一切利益冲突/'。西美尔根据这个/'社会学的假设/'问,人类从此有了永久和平、平等和幸福吗?重新分配土地方案使每个人有了同等的种植玫瑰的条件,但是,自然份额仍然不可能像数学一样精确地均匀分配给每一个人,/'总有一些人培植玫瑰时手气更好,另一些人得到的阳光稍稍充足,有的人嫁接的嫩枝更为结实。/'/'自然状态/'似乎并不认同自然权利,总是出人意料地干扰现代人设想的平等理想。
在马克思那里头等重要的平等问题,西美尔用社会学假设的玫瑰就打发掉了。从西美尔讲的玫瑰故事来看,他并非对于动荡的现实生活和历史的巨大变迁没有感觉。显然,他对于这一切有自己的根本不同于马克思和韦伯的看法。马克思、西美尔、韦伯是现代资本主义理论的三大经典思想家,据说,西美尔是文化哲学家,因而他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理论与马克思、韦伯相当不同。可是,马克思、韦伯就不是文化哲学家?西美尔与马克思和韦伯对于资本主义的理论分歧是形而上学的差异,这一差异倒是与其个人性情相关,却与身体的病痛不相干。无论心理分析或阶级分析的逻辑多么引人入胜,都不可能解释思想者个人性情的形而上学差异。
西美尔的形而上学个人性情究竟是怎样的?本文最终要搞清的就是这一问题。
西美尔的社会思想是从社会分工论开始的,而并非如有的专家以为的那样,是从/'货币哲学/'论开始的。但与马克思或涂尔干的社会分工论不同,西美尔从一种文化哲学的角度来看作为现代生活之基础的分工,分工产生的/'极端和彻底的专业化,只是普遍的文化困境的一种特殊形式/'。所谓普遍的文化困境就是客体文化与主体文化的相互离异--也就是异化,其结果是现代人的生命和生活都成了碎片。(货币哲学)正是在这种社会分工论的文化哲学基础上对现代生活的碎片化过程做了详细的分析,按照这种形而上学,现代性中日渐加剧的生命本身的碎片化,并非是人的伊甸园面目的历史扭曲,而不过是人的生存在体性悲剧的历史片断。西美尔的分工论和货币哲学中,潜隐著一种与当时如日中天的历史主义思想了不相干的关于人的形而上学--而且是悲观主义的。这一悲观主义的形而上学使得西美尔与马克思及其追随者对资本主义的社会-文化批判毫无共通之处,倒是与韦伯的形而上学个人性情相近。不过,韦伯是尼采的信徒,西美尔是叔本华的信徒,/'叔本华是比尼采更有意思的哲学家/',西美尔说。所以,尽管韦伯欣赏西美尔的思想感觉,最终无法认同他的形而上学的个人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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