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古船》、《柏慧》、《九月寓言》、《家族》等十余部长篇小说,青年作家张炜给我们带来的震撼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一,古地之气,张似乎着力于气,我已经很少看到当代中国作家真诚的向传统,向屈原回归了。很多当代作家着迷于成为卡夫卡,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孙子,落入其中,无法自拔。没有根,也没有能力突围,也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可哀。二,张的赤子之心。张曾无数次用有力量的作品表示赤子之心并没有在'无建设性的循环复杂日大,意义日小'的现实面前全面溃败,他是有意识的寻求突围,那条路已经隐隐可见。三,张对人的流放状态的深刻认识。每一个伟大的作家都或多或少的为我们留下了经典的人类形象。张也不例外,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从本质上讲都是被放逐在土地上的受难者与追求者,当然在他已有的作品中,那些人物还不足以和纳博科夫的汉伯特、洛丽塔,卡夫卡的K,陀翁的卡拉马怍夫们,王小波的王二、陈清扬并列,但出于对他认真态度与已经表现出来的天分看,张的'经典人类形象'的诞生只是时间问题。
《刺猬歌》以主人公廖麦和刺猬精的女儿美蒂几十年的情感纠葛为主线,展现了山东半岛海边丛林小镇棘窝镇百年来欢腾和衰败的历史场景。小说从讲述地主'霍老爷'时代人兽交融的丛林秘史开始,连结起建国后'唐驼'掌政时代血腥迫害的故事,最终则落脚在对由'唐童'主宰的当今商业社会的强烈批判上。矿主血腥夺矿、恶霸强占土地、贪官回乡作威作福,教授变态搞同性恋,其结果则是生态枯竭、文化沦落、人民受残酷压榨、社会风气败坏无余。在小说结尾,向往'晴耕雨读'的田园生活的廖麦,最终在裹挟着贪婪和欲望的商业资本的进逼下,遭受了妻女背叛和田园沦丧,只能孤独地唱响理想主义颓败的挽歌。
对于书名,张炜这样解释,廖麦和很多人一样中了时代之'蛊',在全球化社会里生活,就好像手里捧着刺猬,抱着时扎手,扔下了又觉得可惜。张炜说:'我们所面临的所有选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两难,这特别需要我们拿出智慧与勇气,以思考与行动来对待人和自然的冲突。'
《刺猬歌》是一个穿插了散文、戏剧、演讲、神化故事等多重文本的文学实验;同样,我们也看到了作家从'齐文化'中继承的中国神怪传奇的叙事方式的奇特效果。此外,或许更重要的是,在抒情性的表现手法上,即想象力的发掘并对民间的野性美的追寻这一点上作品达成了特有的冲击力。从一开始喜爱所有雌性活物的神仙一样的人物'霍老爷',到投入丛林的大痴士加美男子'良子',为海边雌性动物的接生的性欲旺盛的'姗婆',从小穿着蓑衣长着绒毛的刺猬女美蒂,还有'姗婆'的七个土狼儿子,海猪的孩子'毛哈',狐狸精化身的女领班,在田野上的奔袭的告状人'兔子'我们读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性欲旺盛的野地和民间的世界'这个世界在张炜的《九月寓言》里就有淋漓的展示。这些都使得作品给整体上越来越拘泥于历史主义和写实主义的当下写作带来了某种精神活力。
但是,多年以来,张炜的作品一直纠结在'家族'、'阶级斗争'、'商业冲击'、'精神理想'等几个关键词上,这些固然表明了张炜对社会批判和人文精神的坚持,但它们也几乎成为了作家情感和思想的桎梏。《刺猬歌》在这个层面上是一部重复过去、鲜有新意的作品,不仅故事主题上较为陈旧,作品中的思想观念也显得陈腐,作家对世道人性的深入挖掘和严谨探索似乎在《古船》以后就有些裹足不前了。在这个作品里,作者几乎如何克服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局限,在更高的层次上审视世界,同时也以一种更实事求是的态度观察人生,也许是作家亟需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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