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文奇赏,两地书-《两地书》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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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女,鲁迅夫人,笔名景宋。1898年1月12日生生。广东番禹人,祖籍福建。现代女作家、社会活动家,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常委。1917年考入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学校。五四时期,投入反帝反封建斗争,是当时天津女界爱国同志会会刊《醒狮》周刊编者之一。1923年考入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系,在反对校长杨荫榆的斗争中同鲁迅结识。
鲁迅和许广平的来往书信,或排印,或影印,现在有三个版本。
最早的,也是大家熟悉的,第一个版本,是《鲁迅与景宋的通信 两地书》。1933年由上海青光书局印行。后来收入各版《鲁迅全集》,从1938年的开始,就删除了这个'引题',只剩下《两地书》三字。这样一删,有点不通。因为'两地书'是两个人的通信;自然而然得有两个人的署名。这样一删,也模糊了许广平的著作权了。鲁迅在世,交待得明明白白的事,一去世,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后来人们习惯了称《两地书》了,固然简便;但心里应该还知道它的全名。下文则仍依习惯简称《两地书》。
第二个版本,是'两地书原信',先是编入《两地书全编》中,作为'附录',题《〈两地书〉原信》,1998年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 两地书+'原信'》的合集。但鲁迅的部分,曾经用《鲁迅致许广平书简》的名字,1979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过。到199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了《两地书真迹》,是'原信'和另一个版本即'鲁迅手书'《两地书》的合集,而排印本《两地书》则不在其中,因为没有手稿。
按理,交给青光书局印行的《两地书》应该有手稿,但至今没有发现。这在1932年11月16日许广平致鲁迅的信中,有反映;信中说到:'我的作工,连日都是闲空则抄《两地集》(?)'。可见当时已经编辑好了,书名还没有确定,书稿正在誊抄。是全部书稿都由许广平誊抄的呢,还是鲁迅在上海的时候已经在誊抄?他从北平回来,是接着誊抄呢,还是仍然由许广平誊抄?这已经不得而知了。
第三个版本,就是上述《两地书真迹》中的'鲁迅手书'《两地书》了。但是手书本未加封面,未题书名,也未装订;第一页正面中央手书'第一集 北京',背面手书'一九二五年三月至七月'。影印时也未加书名;书名作:《鲁迅许广平著〈两地书真迹〉【原信 手稿】》。它是《两地书》出版以后,鲁迅工工整整毛笔手书在整齐划一的35'23公分的宣纸上的。它不但没有单独出版过,也没有排印出版过。文字和排印本《两地书》又不尽相同。但改动不是'一两个字',却又不算多,可以说是同一个版本的。这显然是传家的版本;是最后的版本,也可以说是'定本'。由于海婴先生的决断,它得以影印出版。于是'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以原信,排印本和手书本共三种形式,全面完整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了。
《两地书》的原信,没有全部单独出版过。这回中国青年出版社要出版了,算是创造了一个记录:第一个单行本,排印的。由于第一封信是许广平1925年3月11日写给鲁迅的,当天鲁迅写的回信,以写信的时间顺序来命名,作《许广平鲁迅来往书信集》,别有一番意味吧。
这个版本是有意义的。它的意义,表现在它至少有三个特点。
第一是它的私密性。书信,如果不是故意写成'公开信',元初只是通信双方的私人交谈;完全是两个人的私事,是两个人的世界,是不向第三方开放的;除非事涉他人,写信人另作了安排。因此它的内容,属于'隐私'。在一个民主的,实行宪政的国家是受到法律的保护的。法律保护未经权利人授权不得公开。未经权利人授权公开'传阅、复印和以任何形式公开'私人信件都是违法的;即使仅仅是一个人私拆、偷看他人信件,也是违法的。由于这一点法律保障,或即使在专制制度下由习惯和道德对他人的约束,私人通信多少还是比公开的言论隐秘一点,多一点公开场合不说或不愿意说的话。由于这种私密性,于是有第二个特点。
第二个特点,是它的元初的真实性。因为是私密的,所以通信人之间可以敞开心扉,无所顾忌,无所不谈。这种私密性又和通信人之间的亲密程度成正比,愈是亲密的愈私密,话也就愈坦诚。《两地书》是公开发表的,因此,把不宜于公开或不愿意公开的内容删除、修改,既是人之常情,也是当事人的权利。许广平和鲁迅的通信,开始是学生向老师请教;随着思想的交流,接触的频繁,'灵台无计逃神矢',两个恋人之间的'悄悄话'出现了。这些'悄悄话'是'私密性'的,是'隐私'。在公开发表的《两地书》中,作者把它们抽出来,不予披露,不仅无可厚非,也是理有固然。古代有一个大臣向皇帝打小报告,攻击另一个大臣为妻子画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闺中有甚于画眉者。这是千真万确的。每一个恋人,每一个有异性或同性性伴侣的人,每一个已婚的人,都心领神会的。封建时代的或一个皇帝尚且如此网开一面,拒绝'这一种'小报告,何况生活在现代的我们。此所以鲁迅愤慨地对许广平说:'看见我有女生在坐,他们便造流言。这些流言,无论事之有无,他们是在所必造的,除非我和女人不见面。他们貌作新思想,其实都是暴君,侦探,小人。倘使顾忌他们,他们便要得步进步。我蔑视他们了。我有时自己惭愧,怕不配那一个人;但看看他们的言行思想,便觉得我也并不算坏人,我可以爱。'《两地书》抽出了说'悄悄话'的通信,是合情,合理,合法的。现在由权利人海婴先生授权完整地公开发表父母亲当年'谈情说爱'的通信,让读者看到了'原信'中本来面貌,也就是'元初'的真实;有什么可骇怪的呢?在当事人是平平常常,在我们应该有一颗'平常心'。叫一句'嫩弟弟'有什么'肉麻'呢?恋人之间在私密的空间咬耳朵的情话是不受'肉麻'之类的话语谴责的。用'不'平常心来看鲁迅,来要求鲁迅,是不能懂得鲁迅,领会鲁迅的人,的思想,的性格,的情愫的。《两地书'序言》中说:这批信'其中既没有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是真的。他俩用'嫩弟弟'一类词语,用小图画署名,显示出另类的'爱情表达法'。又比如信中谈到许多他人的事,在私密的通信中,当然是'指名道姓'直呼其名'的了;但要公开发表,性质就不同。所以《两地书'序言》中说明:'是信中的人名,我将有几个改掉了,用意有好有坏,并不相同。此无他,或则怕别人见于我们的信里,于他有些不便,或则单为自己,省得又是什么'听候开审'之类的麻烦而已。'事实也是这样。看'原信',我们就可以一一对号,知道是怎样'改掉'的,' 改掉'的原来是谁。还比如,信中对北伐的进展多所关心,多表欢欣;并说到'现在我最恨什么'学者只讲学问,不问派别'这些话,假如研究造炮的学者,将不问是蒋介石,是吴佩孚,都为之造么?'六个月后,蒋介石背叛革命,疯狂屠杀盟友,鲁迅悲愤之极,他说,'我恐怖了。而且这种恐怖,我觉得从来没有经验过。'被血吓得目瞪口呆'。当《两地书》出版的时候,鲁迅在《序言》中说:'而最坏的是当日居漫天幕中,幽明莫辨,讲自己的事倒没有什么,但一遇到天下大事,就不免糊涂得很,所以凡有欢欣鼓舞之词,从现在看起来,大抵成了梦呓了。'世异时移,情随事迁,不愿意在蒋介石的指挥刀下,保留当年倾向他的话语了,于是将它删除,不仅势所必至,理有固然,而且这就是立场,这就是态度。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元初'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