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师们近距离接触--评《笔杆子:晚近文人的另类观察》-《笔杆子:晚近文人的另类观察》书评
一篇《张爱玲:倾城之恋》,只几页纸,就把一个大名人张爱玲从青年写到了老年,从大红大紫写到了风烛残年。这是典型的速写的笔法。我们可能无法领略张爱玲的音容笑貌,但经过作者写实与传神的叙述,我们已经可以把握张爱玲的轮廓,感受到她'华美的袍子'下不同寻常的一生。很难想像,这位'身长体宽而言语寡淡的女子',凭着两部《沉香屑》叩开沪上文坛的大门,而且一发不可收,在此后两年时间里做到了月月有佳作,篇篇起轰动,让爱她的、恨她的、褒她的、贬她的,对她的作品都欲罢不能。这种'一出手就攀上了灿烂的顶峰'的神奇功力,按本书作者的理解,大概只有比她早十年的曹禺才具备。也因此,她俘获了柔若无骨的风月老手胡兰成,征服了学者夏志清与柯灵,在不能走红的时候仍然可以走红。然而,正如培根所说,美有如夏日的水果,易于腐烂,难于持久。她的绚烂总有归于平静的时候,上帝在她壮年时赐予她太多太多的美丽、才情、幸运与声名,在她晚年时必'把她的拥有一件件地剥去',让她每况愈下,直至悄然撒手归西。英雄暮年,难免会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遭遇;美人迟暮,怎能没有草木凋零的感慨?所以我们看到,作者写着写着,就写出了人生的悲凉。这悲凉的况味,哪里只属于一代才女张爱玲,它其实分明也属于尘世中的每一个人。
一篇《王国维:消逝的小辫子》,写出了这位国学大师的仙风道骨。这仙风道骨,第一体现在那根在当时已经极其罕见的小辫子上,清华北大各得其一,清华的这一根就属于王国维;第二体现在'老实得象火腿一样',顽皮的孩子绕着他转绕着他跑,他却只是规避而双眼绝不离开手中的书本;第三体现在率性的死。我国历史上有三个大文化人投水而死,早于王国维的屈原投的是汨罗江,晚于王国维的老舍投的是太平湖,王国维投的则是昆明湖。有学者研究后认为,他们三个人,一个是救国无望,不甘'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而自沉;一个是不甘受辱,也是为了一种文化的消亡而殉节;一个同样也是不甘受辱,对自己所讴歌的社会感到失望,在无望的抗争后,最后用死亡来进行他最后的抗议。对王国维的死因,大家只是猜测,所以本书并未探究,只是写了死的过程。一个人在有生之年能在某一个学术领域有些造诣已然不易,而王国维却能涉足哲学、文学、史学、美学、伦理学、文字学、考古学、心理学等等,而且几乎在每个领域都能取得一流的成就,不由人不仰慕。他在《人间词话》中对'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治学三境界的描述,更成为许多后来人经常引用的名句。
一篇《沈从文:一个真正的乡巴佬》,别出心裁地采用了编年体的叙述方式,时间跨度从沈从文刚出道的1923年,一直写到沈从文去世后20年的2008年,也就是作者写作此文的时候。这种方式,特别适合于年龄较大者、生活起伏较大者,而沈从文应该在此之列。他1902年出生,1988年去世,活了80多年,可以说见证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国共合作、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而他的命运也一波三折。他狂热地追求他的一位名叫张兆和的女学生,象一些无法控制情欲的普通男性教师一样,但他又有着自己乡巴佬所特有的顽固与执着,哪怕自己已经声名远扬也不放弃当初的爱情梦想,终于敲开了被爱者的心门,如愿走进婚姻殿堂。他的人生也似乎象极了他的爱情旅程,总是坎坎坷坷,而最终的结局也总是如愿以偿。他在文学上的造诣与成就与经历,也象极了绘画史上的凡高,都是在生命的后期,才有机会让自己的作品大放异彩。只不过,凡高生命短暂,而沈从文算得上高寿;凡高的作品创作于生命的后期,而沈从文的作品则出自40岁前。而且,他们两个都有自杀的经历,都曾经被疑为精神分裂。但是,凡高的精神分裂是原发性的,而沈从文的精神分裂症状却是政治原因引起的。是政治上的打击,使他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并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文学创作生涯,甚至沦落为打扫女厕所的清洁工。这对中国文学史而言,实在是一件憾事。
在本书所列的30位名人中,除了上面这3位,笔者感兴趣的还有梁漱溟、丰子恺、朱自清、萧红、汪曾祺,可惜,《梁漱溟:最后的鸿儒》、《丰子恺:走进缘缘堂》、《朱自清:寂寞荷塘》、《萧红:萧萧落红寄海天》、《汪曾祺:彩云之南的少年》这几篇,写得差强人意,缺少传神之笔,无法与上面三篇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