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小说初论-《秘书长》书评
论及当今的小说流派,官场小说不能不提,自上世纪90年代兴盛以来,参与创作的人群和出版的作品层出不穷,热心读此者亦蔚为大观,今试以个人之感受浅论之。
一、官场小说之渊源与进化
自有小说以来,官场即为重要描述内容之一,四大名著中关于官场的讲述多矣。到清末,四大谴责小说名重一时,基本以描述官场为主,其实可算作四大官场小说,也可以视之为官场小说开门立派的正式开始。到民国,军阀混战,官场更加黑暗,官场小说以批判为主要特征,继续开拓前进,《升官图》算是重要代表。
待新中国一成立,改天换地,旧官场之风气涤荡一清,官场小说一时竟失立足之地,但千年封建官场之习气岂能荡然无存,官僚主义、宗派主义等也在党内不断滋长,到中央发出'双百'号召,揭批干部作风问题的小说自然诞生,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可算作代表,小说主要人物李世吾那没有错误但作风严重退化的形象很有代表性。可随后的政治环境越来越左,连这样反映作风的小说也遭批判,官场小说基本陷于停滞。
改革开放之初,急需开时代风气之优秀领导干部,官场小说抓住这一时代要求,一批优秀作品应运而生,一批光辉形象跃然纸上,《花园街五号》《乔厂长上任记》等可算作代表作品,均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时光穿梭,当改革十余年后,社会进入激烈的文化思想动荡期,外来思想鱼龙混杂,封建残余沉渣泛起,宗旨教育与现实欲望的争斗折磨着无数党政干部的内心,一批人在这一争斗中败下阵来,庸俗的社会哲学迅速兴起,官场余孽重现于世。于是,在上世纪90年代李佩甫的《羊的门》、王跃文的《国画》等应运而生,大受欢迎,一时成为盗版的热门,而谈论《国画》也成为一时之热门话题。同时,一批传统作家也在奋笔疾书,周梅森、张平等成为主旋律作品的干将。
待到新世纪,官场小说创作群体不断扩大,作品内容更加丰富,特别是一批'悔过自新'的官场落马者加入创作阵营,增色不少。于是,在这一时期,我们看到,描写的人物从主要领导向一般干部延伸,秘书、司机、办公室主任等角色成为关注重点;描写的方法再不是一般的现象揭露,而是向人物的内心世界开掘;内容也从就官场说官场转向从经济社会方面来映射;其主题思想也逐渐脱离传统的讴歌或批判,而是倾向于更为自然的展示;等等。
二、当代官场小说之分类与特点
先从创作主体看,可分作圈子里的人写和专业作家写两类。圈子里的人写,典型代表就是王跃文,一部《国画》令其声名显赫,对上世纪末以来的官场小说兴盛功不可没;而专业作家写,典型代表就是张平,《抉择》《国家干部》等作品很有份量,并频频搬上荧屏。到后来,有了'反腐作家'之称的张平又下派到党政口任职,亲自作起了官员。且抛开优秀的官场小说作家不论,就两大类创作主体而言,圈子里的人写,真实有余而精彩不足,特别是文学气息不够,行政公文的痕迹甚至残存其中;而专业作家写,文学水平很高,但因与官场有较大隔阂,真实性不足,存在官场不像官场,官员不像官员的问题。
从创作思想上看,又可分为讴歌与批判两大类。讴歌类一般紧扣时代旋律,塑造光辉人物形象,符合党的文艺创作倡导,积极向上,引导风气,如《省委书记》《市委书记》等。而批判类,则是对黑暗现象的无情揭露,现在大多数官场小说即以批判为主。但总的看,讴歌类作品不免存在传统主旋律作品的高大全形象塑造,人物形象光辉有余而丰满不足;批判类作品则不免存在为批判而批判,描写过度,色彩过暗,引发很不好的社会影响,某种意义上是在助长不正之风。
此外,还可从创作角度、创作手法上分类为客观型、主观型,传统型、现代型等,不再细说。
三、当代官场小说主要作家简评
周梅森:在我个人看来,他更像香港的梁凤仪,属财经小说作家,早先的《中国制造》《绝对权力》极其成功,但在后来的创作更多的关注于经济领域,如《我本英雄》《我主沉浮》等,无不密切联系着重大的经济事件背景。如《我本英雄》,明显取材于2004年的江苏铁本事件;而《我主沉浮》则有仰融事件的影子,揭示了早期'红帽子'民营企业在新时期面临的必然结局。正是因为如此,作家的作品一再被搬上荧屏,且收视率不错。不仅如此,作家还亲身下海,激战于股市,并颇有收获。应该说,在官场小说作家中,我对周梅森是最佩服的。
张平:出道较早,几部代表作如《抉择》《国家干部》等,名气很大,从文学的角度讲,成就最高。其特点是细致的描写笔法,深刻的人物形象塑造,但也存在故事情节进展缓慢的问题。
王跃文:好的作品其实就《国画》一部,确实是引领风潮之作,让官场小说从此为之一变,但后来的作品缺乏突破,且作品量下降明显,《梅次故事》反响平平,《西洲月》只是几个早期短篇的串联之作,《大清相国》更像是按照提纲拟定的文学公文。
洪放:《挂职》让我深刻记住了洪放这个名字,其作品文笔清新,真实生动,人物的塑造相当成功,在挂职类作品中当属上乘。此后的《秘书长》可谓再接再厉,越发成熟,一些文学手法的娴熟运用很显功力。但几个系列的继集不够理想,如《秘书长2》中对程一路和妻子的离异描写确实令人难以想像,而新秘书长的迅速堕落也让人感到太过突然,简韵的形象则过于理想化。
王晓方:从沈阳慕马案的阴影中脱离出来并迅速成为反腐作家,转型相当快,也相当成功。其文笔流畅洒脱,又有真实的官场经历来支撑,作品一经问世迅速得到热捧。《驻京办主任》选材新颖,描写真实,不仅正版连连再版,就是盗版也屡屡再印,着实掀起了一阵热潮。但也应该看到,《驻京办主任》系列的缺陷也相当明显,其对阴暗面揭露有余而批判不足;其对丁能通这一人物的塑造简直是八面玲珑,无所不能,小错不断而大事又不胡来,简直就是年轻老成的官场'油子',而从作者笔下透露的只有歌颂;其在一些事件和细节的描写中,则文笔过于张扬,有卖弄文采之嫌;一些事件的过渡有明显的硬伤;总之,对作品的负面影响也应有认识。
肖仁福:作品总体风格以平淡为主,文笔轻缓,娓娓道来,没有过热的流行作品,但每一部作品都经过精细雕琢,其对人物的描述往往更注重心灵深层的开掘,真实感人,很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确实值得静下心来细细品读。如《待遇》写一个本有希望在政府换届中有所作为却突然之间被安排退了二线的政协副主席为一辆专车来回奔波最终感悟以步行代车的故事,对人物形象的把握相当到位。
再像《县领导》《阡陌风》等作品,虽已读过,但作者已不记得,总体感觉缺乏突破,《县领导》对主人公吸毒而走向毁灭的情节塑造难以让人置信;《阡陌风》对正面人物的塑造再不是一般的高大全,描写一个有问题的人的奋力突破,有一定新意。
官场小说写到今天这种程度,再创新已经很难,只能在题材上不断开掘,但也有穷尽的时候,现在好多已开始名字重复题材重复。由官场小说我想到了文艺复兴前的骑士小说的兴盛,但塞万提斯让一切有了终结,不知有谁可以成为中国官场小说的塞万提斯,不知什么作品可以成为中国官场小说的《唐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