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中国古代农业经济问题时，许悼云先生解释了罗马军队作战勇猛的原因，我则由此想到了秦国的士兵为何那样勇猛，又进一步想到了中国与欧洲古代统治模式的差异问题。
根据许悼云先生解释，由于罗马在经济上采用效率低下的奴隶集体耕作制，所以不得不走上不断对外扩张以扩大土地面积和增加劳动力的粗放发展路径。每到作战之时，上自将军下到士兵都知道征服的土地是属于自己的，将军将得到一大片土地，士兵也将得到第二级主人的地位，会在所获得的土地上落户，于是形成了强烈的战斗欲望和作战动机，最终表现为战场上的勇猛无比。但罗马一味的扩张显然也是有问题的，随着疆土的不断扩大，内部矛盾日趋激烈，特别是尖锐的奴隶主与奴隶的矛盾导致了此起彼伏的奴隶起义，典型的如斯巴达克斯起义，严重削弱了帝国的统治。
与罗马士兵的勇猛相似，战国之时，秦国士兵战斗力极强，这固然与国家的实力有关，更与实行的耕战奖励政策有关。由于实行了军功奖励制度，一个敌人的首级奖一级爵位，秦国的士兵形成强烈的军功冲动，最终表现为战场上的异常勇猛。有资料记载了六国眼中秦国士兵的可怕形象，说他们根本就不是士兵，而是凶恶的野兽，他们的盔甲并不坚固，有的甚至光着身子，明明腰间已经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却还饿狼似地向对方的士兵继续猛扑过去。遇到这样的士兵，显然对方的士气早已瓦解，只剩下夺路而逃了。战争的结果，秦国的士兵得到了爵位，拥有了相应的土地，成为有自由的自耕农，这又进一步激励了其他士兵的战斗欲望，形成一种强悍的战斗传统。但秦国的结果也与罗马类似，即征伐并不能无穷尽地持续下去，对征服地区的严酷统治终于激起强烈的反抗，最终导致中国首次农民起义的暴发。
其实与秦国士兵相似的情形还出现在入侵中原的异族士兵中，他们的出征也充满了赤裸裸的功利色彩，就是去抢劫根本没有多少抵抗能力的中原自耕农，抢粮食、抢财富、抢人口，把抢来的人口变为自己的奴隶。典型的像努而哈赤的后金政权，每次出征都能引来部落的欢呼雀跃，因为将迎来增加财富和奴隶的良好时机。
但问题显然是清楚的，这种靠一味抢夺别人来壮大自己的模式并不可持续，清朝入关前的野蛮做法如不改变，后来的入关将不可能持久，清初的圈地运动很快就被制止。一个王朝的真正生命力根源于内部充满生机的经济基础，中国的封建王朝恰恰是这样。与欧洲的奴隶制相比，首先，中国自秦以后，已经很少有欧洲历史上的所谓奴隶了，他们最多依附在大地主和地方豪强那里，如佃户、仆人等；其次，由于实行了精耕细作，中国也没有像欧洲那样的奴隶集体劳作场景，而是在相对集中的各个小农庄里分别劳动，只有大型水利建设等必要时刻才会集中，这种劳动的效率要高很多；第三，对于劳动产品的分配，也不是主人拿走了全部的产品，而是拿走大部分，留给劳动者一部分，这更有利于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第四，从政治角度看，中国的农奴并没有过着像欧洲奴隶那样的非人生活，而且有转换身份的机会，取得身份上的自由和经济上的半独立；第五，由于人多地少的压力始终存在，所以中国的农业保持了精耕细作的传统，自耕农这一统治基础一直存在，支撑了中国封建社会的长期存在。
（二〇一三年四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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