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朋友钟岷源先生新近出版了他的第四部专著,名为《热点瞭望'中国改革的七个焦点命题》。这是一部资深新闻人写就的非虚构作品,记录并探讨了过去几年国内改革的一些热点问题,从政改、经改到社改,不一而足。书中有一个附录式的索引,列出了书中采访的学者和官员的名单,以及他们在本书之中的观点。这一点很有意思,激发了我思考记者与学者、官员的关系。
学者往往瞧不起记者,特别是有点成就的学者,他们觉得记者浅薄,像个夏日里喋喋不休的知了,吵得要命,说来说去,就是眼前那么一小片天地,那么一丁点见闻,撞见一棵大树,就以为走进了整片森林,满世界嚷嚷,高调,单调,乏味。
记者有时候也瞧不起学者,特别是有点成就的记者,他们觉得学者迂腐,不懂得生命之树常青,不明白经验比逻辑更重要,只是一味地照抄照搬西方经典理论,船已开出很远,他们还在那里刻舟求剑,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没有真经。
记者和官员的关系,对立的时候,和上面说的也差不多。
官员厌烦记者,特别是自己管不到的记者,觉得他们就是小小寰球中,嗡嗡叫的几只苍蝇,和那些'五谷不分六体不勤'的书呆子一样,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整天叽叽喳喳引导者舆论,跟着他们乱跑,说是说舆论监督,其实,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不理解他们这些行动英雄的苦衷,不懂得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为什么要这样走。
记者反过来,对官方更为反感,认为他们只知道蛮干,眼中只有GDP,只有政绩,只有拆迁,一天到晚,颐指气使,没有法治,没有远见。不知道他们整天为民请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像那个推着石头往山上跑的西西弗斯。
当然,我所描述的记者与学者和官员的紧张关系,是一个极端化的关系,不是真实世界的全部关系。在这个关系中,记者与官员是对立的,记者与学者也是对立的。事实上,学者与官员与学者是公共生活中的三个不同的角色,分工不同,使命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这个世界更美好。从钟岷源的这本书中,你能看出,官员是行动者,学者是评议者,记者是公共议题的制造者,他们共同推进了公共事务的发展。
结合钟岷源的这本著作,试举一例,大拆大建,旧城换新颜,这活,肯定是官员干的。钟岷源这样的记者敏锐地看到了,他就制造了这样一个议题:'拆迁引发的矛盾和冲突,表面上看,是由公共利益被滥用、拆迁程序的正当性、补偿的合理性难以保证等具体问题引发,而本质上却是地方政府在地方发展中的利益模式使然,也就是'土地财政'促成政府与开发商的利益捆绑。从这个意义上说,《拆迁条例》的修改不仅是一个法律问题,更是一个公权力如何规制的政治问题。'
学者们听到了,口中念念有词道:'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而后从宪法说开去,得出结论,拆迁是可以的,暴力拆迁是无耻的。更有甚至,像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沈岿一激动,即与本校四位教授以公民名义联名上书全国人大,最终促成《拆迁条例》的修改和完善,进而对官员的行为作出更多的约束。
总而言之,一个良性的社会,记者与官员与学者,是一根藤上的三只瓜,这个藤,就是公共利益,为了社会公共利益,记者就得成为公共议题的制造者,他们不需要像在一线操刀的官员那样'庖丁解牛',也不需要像学者那样刨根问底,作为公共议题的制造者,记者必须有敏锐的目光,可以发现并提出钟岷源书中的那些问题:政改怎样改?经改怎样改?社改怎样改?教改怎样改?问多了,这些过去我们不熟悉的词、不太关心的疑问句,就会越来越多地进入我们的世界,变成官员和学者共同关注的公共议题,从而赢得众望所归的公共利益。
从这个角度看,记者与官员与学者的关系,倒不必那么紧张,那么敌视,因为大家本来就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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