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如此——读周瑄璞《曼琴的四月》-《曼琴的四月》书评

　

所有的戏再好，也只是舞台上的，不在现实中；尽管可能有些现实的影子，但终究较之现实多了些单薄和抽象。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恐怕张爱玲的一句话最为恰当：人生是一件华丽的睡袍，里面长满了虱子。也如俗语中说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有古人概括的，人生不如意常十有八九。然而，在这个浮躁的年代，文学作品也跟随上了浮躁的节拍，写得越来越迎合人们的胃口，权力、金钱、出人头地、成功哲学，不一而足，似乎只要用心钻营就唾手可得，得到了这些就成就了人生，得到了幸福，可实际远非如此；还有那些远离实际处处渗透着纯真、甜美、空灵格调，让人十分向往的作品，更是与现实脱节的，有时就像人们精神上的一针麻醉剂。现实的生活，远没有那么美好！

也正因为如此，在看到一些写实的现实文学时，反而让人有更深刻的感受。而《曼琴的四月》正是关于普通人的故事，6个中篇小说中的人物特别是男人们基本是庸俗的、卑微的，谈不上伟大和高尚，也不邪恶和可憎，只是现实中存在的一些普通而真实的人群，但其背后却体现着关于人生的若干拷问。

在《与爱情无关》和《须眉》中，男女主人公虽然不同，但都共同演绎了最为常规的婚外情事件，其事件的结束也丝毫没有悬念，随着男主人公事业的衰败而终结，即使女主人公还没有退却，而男人们已经自惭形秽了，或者那就是一个恰当的退出时机，毕竟谁会为此而损害自己本来完好的家庭？婚外恋，对于一些男人们来说，只是现代婚姻牢笼之外的调味品，只是一种味道，一种嗜好，但绝不是正餐。然而，有的女性却把这种建立在一定物质基础之上的生理追求演化为难以自拔的精神迷恋，其结局要么是自我凄凉，要么是更加放纵，让人侧目。

《曼琴的四月》能成为全书的总名称，足见其应有的份量，确实是关于一户普通市民家庭悲欢离合的集中反映，本来分别拥有家庭的父亲、母亲在各自家庭结束后的结合本来就是一场悲剧，儿女们或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父母之间、父子之间、母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均有矛盾，却对外维持着一个大家庭应有的整体形象，每个人的生活看起来都很困苦，但日子总得向前过，而这个过程又道出了多少人欲言还止的家庭感觉，不过在平淡无奇中又体现出不平淡的意味来。特别是女主人公曼琴，虽然她只知道，最操心最受累的一定是心最软的那个，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支撑起这个到处是矛盾和问题的家庭。

《失踪的秘书》算是本书中的另类故事了，破例突出了男性，描述了一个老秘书的尴尬岗位经历和他经历的让人啼笑皆非的种种遭遇，最后这位老秘书不得不在频繁碰壁之下做出痛苦的反思和改变，其心路历程既可怜又滑稽，让人心酸，这正是世俗社会对人性的侵蚀与扭曲。

《在一起》则是关于一个普通农民工在妻子不幸遭遇车祸死亡后各种家庭变故的生动描述，有主人公之妻车祸赔偿过程中遭遇的强势群体对于弱势群体的欺凌，有亡者葬礼中两个家族的明争暗斗，有主人公重新组建新家庭后原有家族成员的微妙心里变化，有最终戏剧化却让人悲痛不已的结局，男主人公终于想通无论再难也要让新的女主人生一个她自己的孩子时，新的女主人却在黑诊所堕胎以保全家庭的存在，男主人公因身心俱疲住院的同时，新的女主人公也紧急住院抢救，一个新的家庭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其他的家族成员只好放下任何的抱怨和不满，投入抢救和照看工作，一个农民工的悲怆故事随即告一段落。在这时，我似乎看到了列夫'托尔斯泰《穷人》中的一幕。

《流芳》的女主人公流芳大约有着本书中最睿智的人生了，她不漂亮，但能理性地认识自己，经营自己，经营丈夫，经营家庭，一切都在沉稳中前行，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激情四溢，却体现了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努力，生活与工作的顺利便是这些普通家庭最大的幸福了。为了突出流芳，小说又专门安排了一个另类的配角钟玲来衬托。在钟玲看来，'流芳那样的生活她是一天都过不成的，那得承担多少，那得牺牲多少自己开心欢乐的时光，可流芳竟然这么多年来，安然地在这种生活中，没有抱怨，没有厌烦，连一个牢骚都没有，不但没有，她还总是很安静的样子'，而钟玲自己则'多年来就没有安静过，或者是她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的生活常常是正坐在火上的一壶水，要么小开，要么大滚，最不济也是嗞嗞响，总也没有安宁的时候，'，所以她想象着自己的美貌配上流芳的性情涵养，就十全十美了。但小说真的出现了一个十全十美的结局，流芳在经营好家庭的同时，最终选择了不愧对身为一个女人爱美之心的举动，攒下钱去做美容，并憧憬着更美好的未来。看到这里，小说结束，而读者只能默默祝福手术成功，并预祝流芳有更好的美好时光，同时得思索自己是否能这样平静地生活。


整本小说的叙述风格是不急不慢，平静而舒缓，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扣人心弦的紧张情节，就像一壶温开水。但就是这些关于普通人物的平静描写，带给人不平静的艺术感受和更多的生活反思，那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作者在作品中曾以主人公的语言提及了巴尔扎克的创作，实际上作者自己正是践行了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传统，真实地记录着这个社会，记录着这个社会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的真实生活状态，这种精神无疑是值得敬佩的。

（二〇一三年十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