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的追问——读杨则纬小说《我只有北方和你》-《我只有北方和你》书评

　　小说的名字叫《我只有北方和你》，但实际上，'北方'始终是在想象中的，'你'也是在想象中的，小说的主人公，谁也没有找到并拥有了'北方'和'你'，那么这只能是一场悲剧。然而，悲剧才是真正的戏剧，在一场悲剧之中，关于真爱的追问才让人如此刻骨铭心。

小说是从一个阳光明媚的丽江酒吧开始的，主人公是一个在职场身心交瘁的年轻女孩，想在丽江疗养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但她在与'作家'相遇之后，却以极其强烈的倾诉感，不自觉间打开了回忆的堤防，尽管'作家'似乎并没有倾听的意愿，但并不妨碍她的脑海里关于真爱追寻的往事一幕幕交替闪现，有注定没有结局的却让人终生难忘数次梦中回味的异国初恋，有逢场作戏却又发自内心厌恶急欲逃离的职场表演，有暧昧难解却不断心灵问责欲罢不能的婚外情恋，有故意做作却内心彷徨极其脆弱的成熟伪装，有真诚相待却被人误解无法持续的'第三者'遭遇；在这些往事中，遇到过情窦初开却青涩真诚的学校男生，遇到过道貌岸然实质却猥琐恶俗的职场老手，遇到过寻找感情依托却又不愿放弃形式家庭的成功男士'

在一系列的回忆与现实拷问中，主人公与'作家'逐渐敞开了心扉，原来二人都有着共同的真爱追寻之旅，那就是找到心中的'北方和你'，'北方'是强大的精神支柱，'你'是纯洁的象征。这种关于真爱的共同追寻，似乎让两颗厌烦世俗的心在走近，但最后却功亏一篑，主人公相对丰厚的物质基础和无私的给予恰恰触动了穷'作家'内心的自卑和外表的自尊，他随即做出了极其敏感的反应，顿时让双方处于不平等的状态，不可避免出现感情鸿沟，一场看似曙光初露却潜伏危机的真爱旅程就这样戛然而止。那么就退回去吧！主人公带着并没有得到休养的身心回到了工作的城市，却遭遇了难以想象的世态炎凉，重新在单位站稳脚跟却紧接着遭遇上司夫人对她这一可能的'第三者'好意的劝离，只好离职；当她下定决心重蹈自己家庭的覆辙（她的母亲因父亲的婚外情而自杀）'真正做一个'第三者'时，得到的只是更多的物质补偿，对方并没有结束自己家庭的意愿，只想保持一种暧昧感情的交往与精神寄托。小说结尾，主人公失去可以拼搏的事业，更失去了所有的精神追求，只好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古墙下抒发看似无穷尽的彷徨与迷茫。

小说以丽江的阳光作为一个开头，像经典好莱坞电影一样用倒叙的形式展开大量的回忆，同时又以意识流的手法推动小说情节的展开，多条回忆线索交织进行，并与现实交替显现，于是形成独特的艺术效果，就是以主人公的思绪为'遥控器'，在不同的回忆'频道'中自由转换，时而是初恋的甜蜜回忆，时而是初入职场的梦魇经历，时而是家庭不幸的若隐若现，时而是疑似婚外感情的暧昧交往，时而又回到现实与'作家'像两只刺猬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近。这种意识流'河流'的恣意泛滥，带给人一种独特的阅读感受，这就是紧跟主人公的意识所向，一刻也不能分神，让人欲罢不能，否则随意的分神可能导致眼前的小说似乎已经'不知所云'。加之作者对女性心理良好的把握和女性语言的娴熟运用，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在唏嘘不已中深受感染。

小说提出了一个今日世界十分现实的问题，就是时代已经进步到如此程度，而人类关于精神与物质的思辨依然没有停止，似乎在今天物欲更加地挤压了人类的精神空间，让人们富有而空虚着、享受而痛苦着。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下，人类的真情实感问题显得更加突出，那种频频现于文学作品的甘于清贫执着厮守，更多是一种远离现实的理想场景，现实中的人们在追求物欲的过程中委曲自己甚至是出卖了自己的真情实感，那怕在得到后再丢弃再苦苦追寻，极端的便是'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但人终究要活在真实感情之中，当拥有物质基础的时候更是如此，这差不多就是今天人们精神痛苦的根源。那么小说便揭示这样一个时代的现实问题，在短暂的青春骚动之后，在一次次轻易的男女生理体验之后，带来的却是令人深思的情感困惑，那就是'真爱在哪里？特别是可以把男女朋友像电脑桌面一样频繁更换并习以为常的时候，这种心灵困惑的追问越发强烈。作者无意于设计类似传统套路的团圆式小说结局，让人们在主人公的美好命运结局中得到一丝精神的慰藉，而是要展示让人无法逃避的现实纠结，以悲剧的结局更加激起人们的沉思'现在的年轻一代如何去结束这种空虚的状态？然而作者在后记中也只是提出了美好的希望，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北方和你'，似乎无法给出自己的答案。

读罢小说，我无意间想起了百年以前的鲁迅小说《伤逝》，那爱得死去活来、可以冲破家庭重重阻拦的一对年轻恋人，却最终在生活的无情现实面前无奈地分离，那牢不可破的现实社会之网才是青年人性解放的最大樊篱，所以鲁迅认为个体的年轻人是难以实现真正解放的，必须以社会解放为前提。再回到今天，年轻人的痛苦同样需要社会观念的进一步解放，那就是从几十年近乎单一经济目的追求的简单思维中解放出来，以更加全面的维度认识社会、思考人生，改变目前看似多元实质一元的物质化世界观，形成真正'多元'的社会价值观，把人们从物欲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回归人类的本性，这样才能找到人生的真谛，才能给真实的情感以空间，而物质基础目前似乎并不是问题。从这种意义上讲，'北方和你'其实一直就在，只是我们没有追寻和接纳的勇气，那么就去共同努力，改造这个社会，为这个勇气积聚底气和力量。

（二〇一三年七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