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桑觉寺》——简奥斯汀的文学萌芽-《诺桑觉寺》书评

读《诺桑觉寺》，读简奥斯汀的'处女作'。

第一次读，只觉得新奇。'书中书'的格局，不但让我被从头到尾地科普了一遍哥特小说，还使我恍然大悟，别看现代网文反玛丽苏的风潮洋洋洒洒，原来在十八世纪的英伦，就有简奥斯汀这个反苏先锋的存在。日后若是遇上玛丽苏，便可把《诺桑觉寺》作投枪匕首，只恐玛丽苏双Q欠费，读不出简的那股嘲讽劲儿。当然，《诺》的另一大亮点便是简在其中夹带的'私货'看她借男主角亨利'蒂尔尼之口，谈小说，谈历史，谈男人女人'数量之巨令后来的作品难以望其项背，也让亨利'蒂尔尼荣膺简笔下口才最佳男主角。

这部作品，如果说是简笔下最独特的作品，同意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但要评选最差作品，恐怕它也免不了光荣当选。赤裸裸地夹带私货难免遭人嫌弃，不够圆熟不够完美也把多少文青心目中的缪斯拉下了神坛'豆瓣书评一片难以置信，'这TM也是简奥斯汀写出来的！'

得！管你认不认，就是！

简的创作期有明显的时间上的分水岭。1795-1799年，二十出头的年华，多少姑娘还只顾着跑舞会找情人呢，简就连着完成了《诺桑觉寺》、《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三本大作。但由于后来家庭屡生变故，她也没再提笔写新作，唯一的《华生一家》开了个坑也就弃了。直到1811年迁居乔顿，才开始写作《曼斯菲尔德庄园》、《爱玛》、《劝导》。她最终传下的六部作品，前三部和后三部，毕竟隔了十来年，说风格没变是假的。但写作这事，总有一些东西你想变都变不了'后来作品里开的花结的果，寻根究底到新芽初发的《诺桑觉寺》里，变了个模样，DNA可还在呢

我最欣赏简奥斯汀的一点，就是她统驭文字的自信。写作的自信既来自于她对小说这种文体本身的自信，在《诺桑觉寺》论小说的专章里已写明（一时找不到原文，就不引了）；也来自于简本身的理智与通透。后来的作家常觉得写作时有'脱轨'现象，情节走向或人物性格发展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常常不受自己控制地发生变化，但是简始终能够把情节和人物掌控在自己手心里。除了最后一本书《劝导》，其他作品中简都以一种俯视书中人物的姿态出现，她既是作者，又是一个不动声色的旁观者与评论家'哪怕是男女主角，她也不会放过，他们身上的可笑之处，该揭露的就要揭露，该嘲讽的就要嘲讽(还记得那个被威克汉姆迷得团团转的伊丽莎白吗？)

《诺桑觉寺》中，她甚至不隐藏自己超脱于笔下人物的姿态。经常中断叙述，任性地跳出来说出自己的观点，'我们的女主角如何如何'，成了这本书中简最爱用的口头禅。当然，越到后期的作品，这种姿态就隐蔽得越好，她惯用自由变换人称的写作手法，让我们分辨不清究竟哪些是书中人物自己的想法，哪些又是作者的评论，这当然也成了读简奥斯汀的一大乐趣。

这种超脱姿态，在书中的某些人物身上体现得最明显'漫画式的丑角。（简那个时代的漫画可是大大有名）这一点，简和狄更斯真的很像，乔治'奥威尔说狄更斯，'狄更斯笔下的人物总是以一种不变的姿态出现'就跟你在小时候认识的人一样，你总会在特定的场合想起特定的人物，想起他们所做的特定的事情'。《诺桑觉寺》里的约翰'索普总是在谈马匹与马车、Mrs Allen三句话不离花边'我深刻怀疑简写这类人物最大的动机便是好玩，玩心一起就随手速写一张漫画像，扭曲夸大加简化现实人物。当然，到《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诺里斯太太与伯特伦夫人，这种写法就登峰造极了，不但有入木三分的讽刺，外加不动声色的隐蔽。外表虽变了，但细看，还是原来那副骨骼。

这样换汤不换药的还有简奥斯汀笔下的'金钱与爱情'的冲突，也数《诺桑觉寺》中表现得最为简单粗暴。蒂尔尼将军原以为凯瑟琳是富家女，要撮合她与儿子，等知道凯瑟琳的家境一般时就把她直接赶出了家门。这就是一个'不准娶穷姑娘'的故事。若是读后面的作品，还得在脑子里过一遍剧情，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次女主角又嫁了个有钱人啊。'在第一部作品里，简写得可就直白多了。

扯完了主题就扯情节吧，这当然也是目前我能够总结出来的最后一点了。简笔下的情节，讲究个阴错阳差里的冥冥注定，因缘际会中的理所当然。女主角一方所经历的情节，是明线，如《诺桑觉寺》里的凯瑟琳'莫兰，起先受到蒂尔尼将军的款待和后来的被逐，明明白白写给读者看；追求女主角的男人所经历的，是暗线：亨利'蒂尔尼对凯瑟琳的情感；约翰'索普在将军面前对凯瑟琳家产的夸大和贬低，都做过铺垫，在幕后牵着情节跑，但在曝光的那一刻又显得合情合理。当然（又是当然），这本书的铺垫显然还做得不够，仅凭索普的一张嘴就定了情节的起起伏伏，不如后来《理智与情感》里的露西抛弃爱德华写得好。

读简'奥斯汀的日子并不长，直到今日英文原著也才读到《曼斯菲尔德庄园》，自当加勉，来日对于简奥斯汀可以有更多的话说。读简'奥斯汀，一方面是出于喜爱，一方面也是好奇这个女子究竟凭借什么与莎士比亚齐名。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原点的《诺桑觉寺》，才惊觉所有伟大作家，也都有一段绕不开的青涩时光，比起后来被推上神坛的光环加持，这副'稚嫩'模样也有说不出的可爱。

只不过，那一点简奥斯汀的文气与性灵，终是被一脉相承了下去。待我们来追根溯源，到她最初的作品里，做个事后诸葛，去寻找伟大作家的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