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朋友交流有关《变革中国》时的评论-《变革中国》书评



(这篇小文,时在2012年初,在分享阅读这本书的感想时,与朋友的交流意见。今天发在这里,作为一个记录。直到今天,我仍然非常喜欢这本书。只是作者之一诺贝尔奖获得者罗纳德'科斯教授已经作古,谨致怀念和敬意。)

'严谨到近乎苛刻',这是我如此喜爱和为这本书所感动的地方。写中国近60年历史特别是近30年历史的书太多了,没有人如此大量而且极度认真地研究浩繁资料,并小心翼翼地表达观点。相反,无论是学者,还是作者,都争先恐后大言不惭地妄下断言和急匆匆地给出各种江湖'良方'。本书没有,从书中我们甚至还能读出瞻前顾后的犹豫和闪躲,以及对于自己观点的不停歇的怀疑和修正企图。在我看来这更为可贵。

经济问题从来就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经济学家最应该同时是一个深刻而悲悯的思想家和哲学家。我想这是哈耶克与众不同的地方 -- 如同亚当斯密:他们都不是从统计和计量出发来思考经济,而是直接回归人的本质,以此为出发点解析和认知人类的经济活动,甚至商业行为。本书中,作者对哈耶克推崇备至,认为他的'信息的自由流动才是市场最为关键的优势'的思想之深奥,远没有为我们所认识。我尤其喜欢作者随之的这句优雅的字句:'市场经济建立在两个深厚的认知基础的假设之上:承认无知和包容不确定性。'

对于历史的冷静而充满情怀的叙述,是本书另一个让我感动的地方。我每每看到那些显得干瘪和谨慎的叙述,情不自禁地想要流泪。作者一句话总结毛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在毛时代,知识分子忍受的羞辱和苦难恐怕无人能及。'无法不令人动容。还有作者对于华(国锋)的贡献的公允评价,更能读到真正的学者理性的仁慈:'在这个过程(1980年代之初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很多史料将华描写成僵化、顽固和愚蠢地反对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论断)中,华国锋体现出极其罕见的政治领导力与宽容心。'

我对于芝加哥学派和奥地利学派都了解甚少,但我知道无论科斯还是哈耶克,都是自由经济的坚定支持者。我非常同意学长的概括,本书揭示了作者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即毛时代结束后的几十年变革,并非(主要地)来自政府自上而下的推动,而是自下而上地推动(甚至是倒逼)了政府在变革之路上越走越深远,也就是作者反复提及的'边缘革命'。但作者的严谨和正派在于,他们非常客观和认真地评价了邓、陈和其他中共领导人和中国政府在变革之路上艰难而富有勇气的决策和行动 -- 虽然他们完全没有忽略中共领导层和政府在变革面前表现出来的偏见、幼稚和集体性的自私自利。



我认为本书的两大缺陷是:(1)对于极权专制制度下官僚阶层由于利益驱动而精心建构并维护的统治体系,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丧心病狂的腐败、资源垄断、排挤私有经济(体)、愚化和压榨城市市民阶层和农民等社会局面没有深入的分析,特别是这种局面对于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恶果和后果,作者几乎不敢触及和预估;(2)赵,领导中国上世纪80年代改革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人物,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在本书中几乎没有任何踪迹可寻,我们只能在极其稀少的文字中能发现他的模糊身影。如果不是对那段历史有些了解,读者的印象中,这个人将永远不会存在。只需要看到这些,你就会感慨历史是多么的邪恶 -- 只是短短的20年,就能够抹去所有的印迹,几乎不留后人一点儿线索。



我仍然怀着极大的热忱阅读并推荐之。 -- 因为迄今,我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学者(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在试图展现中国过去60年特别是近30年的经济社会变迁的时候,做到如此全面、严谨和认真,洞察如此深刻。



谢谢!欢迎指教。2012.2.27.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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