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研究晋商的专家,只是因为写晋商题材的小说,从1986年开始,即搜罗一切与晋商有关的史料、史迹以及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及今已20多年。这期间创作、出版过几部反映晋商历史的长篇小说,如《真迹》、《白银谷》、《茶道青红》等。所以,自以为对晋商历史还算是熟知的。但读过曹培红所著的这本《忠义的资本》,却深感自己疏漏了晋商历史中多么重要的一个方面,那就是本书重点论述的晋商有关'会馆'的制度建设。在我所涉猎到的有关晋商研究的学术论著中,对晋商会馆制度的研究,也同样被遗漏了。
曹培红的这部著作向我们表明,晋商之所以能成为明清之际的中国第一商帮,它的会馆制度是不能或缺的。
我一向以为,晋商之所以能成为历史上的中国第一商帮,是因为它具有制度创新的大智慧,而不是仅仅靠个人的商业奇才、商战中的机巧智谋之类。晋商的成功,即在它既能做大,更能做久,一代创业,代代承传,百年不衰。也就是说,晋商在它的发展历程中,创建了一套'可大而又可久'的'良法',靠制度创新,而不是靠个人智慧,解决了可持续发展的大课题。比如说,它的'伙东制'的创建,即今所谓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很有效地解决了家族企业的承传难题,靠选择贤能的经理层,弥补子孙不肖。这一制度,即使在现代的企业管理中,也不落后。再比如,它的股份制的创建,特别是其中'身股制'的独创,在经理层中建立了很好的激励机制,留住了最优秀的人才。这些都是被近年屡屡论及的。而本书所论及的会馆制度,亦当是晋商之所以能做大做久的一大'良法'。可惜过去论述不多,今曹先生弥补此缺失,甚为可贵。
首先,晋商借助在遍布全国的山西会馆中,祭拜关帝,不着痕迹地将商业诚信信仰化了。商业诚信,并不是晋商所独有,也并不是因山西人善良、厚道,才经商诚信。不良的山西商人也有的是,只是行之不远,早已倒在历史的尘埃中,不为后人所知罢了。我以为诚信不过是商业成熟的一种标志,因为诚信是商家最能获利,最能获厚利的资本。这是那些做大做久的商家,才能取到的商道真经。晋商也好,当今的那些国际大品牌也好,莫不视诚信如生命。晋商在自己的会馆,借助供奉关帝,将诚信上升为忠义,其实也就是在守护自己的立身之本。诚信本应该是商家的自律,晋商就这样通过会馆制度,将其变成了一种'神律',虽有迷信色彩,但在当时的历史文化的语境中,为保晋商的长盛不衰,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别的良法所不能比拟。马克斯韦伯将清教传统与西方资本主义精神相联系,而犹太商人也与它的宗教信仰不可分。晋商的忠义信仰,其内核也还是儒教精神,是它深层的文化密码。
其次,晋商的会馆制度,也是能使其成为强势商帮的重要依托。与晋商同时,在中国存在着不少大的商帮,如徽商、浙商等等。晋商之所以能强于其他商帮,与它有较为完善的会馆制度密不可分。据我所知,晋商在内部,在同业间,也存在充分的竞争,因此而保有活力。但有帮规、行规,使相互间的竞争不至沦为恶性相残。如票号的利率,多是经公议后,定一个合理的尺度,共同遵守。而遇外部危机时,又能同舟互济,合力对外。做这种落实帮规行规、聚议协调的常设机构,便是各地的会馆。这就使同业真正成为有凝聚力的'帮',即现代意义上的商业集团。可见会馆的职能,相当于今日的行业协会,本书在这方面有精到的论述。
再者,晋商的会馆制度,也是将其的慈善义举制度化了,这对维持商帮的良好社会信誉,亦是良法。会馆还是当时同乡、同帮、同业的商业驿站,自济组织,等等。在当时那种交通、通讯不发达的条件下,晋商将生意做遍天下,没有这种会馆制度的支持,那也是不可想象的。
特别想提及的,还有本书的文体。本书不似一般的学术论著,而是以义理为纲,以生动的史实、故事、商战实例为目,行文简洁生动,读来趣味盎然,尤其于当今的为商者,办企业者,有很强的针对性。且配有荣浪踏篇遍全国,所拍摄的晋商会馆的历史遗存,与论述文字互为印证,图文并茂,更使本书的文体,别具一格。
(本文为作家、小说《白银谷》的作者成一为金成出版社出版、曹培红著《忠义的资本》一书所写的序言,有删节。)▲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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