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锦绣文章,至少包括哲人之文、士人之文与伟人之文。哲人之文重义理,是对天地万物之应然价值的追求,比如老子之《道德经》;士人之文重谋略,是在洞悉现实的前提下谋划未来,比如诸葛亮之《隆中对》;伟人之文重气势,是驾驭义理与谋略之后的豪迈,比如毛泽东之《沁园春.雪》。故哲人之文多出自思想家,士人之文多出自国士,伟人之文多出自政治家。今观夏斌之《中国金融战略2020》颇有国士之风。
夏斌的《中国金融战略2020》之所以堪称'国士之文',我觉得在于以下三点:第一,清晰的阐述了金融的本质;第二,在对中国金融现状与全球化未来趋势做出准确判断的前提下,指明中国金融战略的大方向;第三,为中国金融战略设计了比较现实的路径。以上三点,如果孤立的去探讨其中任何一点都比较容易,但要将三者有机的统一起来却绝非易事。原因在于抛开政治经济孤立的谈论金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此首先需要对国内外政治经济趋势有一个客观正确的判断。同时,金融全球化是全球化的最高形态,其风险远大于经济贸易的全球化,因此必须要有高度的智慧和切实可行的措施来平衡金融全球化与民族利益最大化之间的矛盾,这种智慧与谋略是知识分子与国士的最大区别。
资本大致经历了土地资本、商业资本、产业资本、金融资本几个发展阶段,这是一个单向的,不可逆也不可超越的过程。金融资本是资本的最高形态,在全球化时代,大有金融统治世界之势,正如基辛格那句名言: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的人民;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的国家;谁控制了货币,谁就控制了整个世界。但是,金融不是无本之源。国家作为一个独立的经济体,金融既是实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产物,也必须服务于实体经济,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世界作为一个开放的大家庭,只有那些政治经济军事强国才能通过金融手段攫取额外利益,否则,脱离实际的金融过度行为必将引火烧身。可见,只有与实体经济,与其国力相匹配的金融业方可为经济,为国家谋利,相反,任何将高度甚至过度发展的金融业作为最终目标的国家,必将遭受惩罚。08年的金融危机已经说明,即使强大如美国也不能改变金融的本质。
《中国金融战略2020》所体现的,正是以上看似有些保守的金融之本质。夏斌明确反对脱离实体经济去过度发展金融业,认为中国虽然是个金融弱国,但不能为了发展金融而发展金融,因为这将会引起通货膨胀和资产泡沫,造成货币政策的失灵。夏斌认为中国金融的现状是'金融弱国'与'金融过度'并存。比如,有管制的浮动汇率,非市场化的负利率,资本账户不开放,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人民币对内贬值对外升值等无不说明中国'金融弱国'的现状。'金融弱国'的现状不改变,中国经济继续参加全球化必然会吃亏。夏斌认为,中国是全球化秩序的受益者,虽然不是最大受益者。中国即使不谋求金融大国,至少要谋求与经济地位相匹配的金融地位,因此,无论继续融入全球化,还是推动经济与金融的相匹配,金融业的市场化与全球化都是大势所趋,这是大战略,大目标。
但是,中国是一个天生对'运动'情有独钟的国家,且不说建国后前三十年各种各样的'运动',仅改革开放后,90年代的'开发区'热潮,前几年的'房地产'热潮,今天无论东部中部还是西部,又有上百个城市在大力发展新能源,在打造'国际化大都市'、'国际金融中心'。单一制的国家结构下,各地竟置自身天然禀赋的差异性于不顾,一窝蜂的'运动'不断,归根结底在于地方政府竞争的发展模式,这种模式从实体经济到文化旅游市场,到今天连金融业也不能幸免。中国有许多二线城市,甚至三线城市,自身实体经济,人均收入,周边环境等远未达到国际金融中心的条件,但却不约而同的提出'建设'经济圈,打造国际金融中心'的宏伟目标,我不知道这些地方是为了发展金融业而发展金融,还是为了通过发展金融业来发展房地产,但'金融过度'却是现实。'金融弱国'与'金融过度'并存,就像一个喜欢NBA的侏儒,只知道练习三步上篮,却不愿想办法增高。但是,任何违背金融本质的行为必遭惩罚,美国不能例外,中国同样不能例外,'金融过度'必将伴随着实体经济的萧条而崩溃。
夏斌将中国金融未来大战略概括为'充分的市场化'与'有限全球化',这是统筹考虑现状与未来的谋之大者,也是平衡左右的中庸之道。中国的现状很尴尬。一方面,GDP总量全球第二,但金融弱国与经济大国的地位不相匹配;另一方面,出口与投资主导的经济结构已经无法再持续,而且经济本身面临着人口老龄化、资源环境制约以及全球市场动荡不安的挑战。因此,既要大力发展金融,更要调整经济结构,为金融战略夯实基础。可见,孤立的谈论金融改革没有丝毫意义。但是,夏斌笔下未来中国金融战略的目标与路径是清晰的,那就是通过渐进的国内金融业市场化,来推动人民币利率、汇率的不断市场化,并实现资本帐户开放,最终实现人民币的国际化。
对于一个金融弱国而言,金融全球化是一柄双刃剑,特别是目前全球市场动荡,中国经济面临严峻挑战的现状下,激进的改革不但不能改变金融弱国现状,反而会造成经济社会动荡。虽然,夏斌认为中国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中国金融业的市场化、全球化也是未来必须要追求的,但具体路径必须是渐进的,甚至保守的,原因还在于金融的本质,即金融是建立在一国实体经济和国力基础之上的。比如,人民币国际化之路,可以先通过发展香港离岸交易市场,在为大陆市场铸一道防火墙的前提下,在香港离岸市场开展人民币自由兑换;比如,金融中心,香港和上海'双城记'就可以了;再比如,即使人民币国际化了,但占比也不会太高,这些都是比较现实保守的做法。
国士,不是纯粹的布道者,也不是最终的决策者,而是用谋略为二者搭建一座桥梁。夏斌属于主流经济学家,但无疑是主流经济学家中的一个另类。夏斌自02年至今一直担任国务院研究发展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并于2年前被温家宝总理聘为国务院参事。但是,他并不是那种学者型的专家。从中国人民银行到证监会,从深圳证券交易所再回中国人民银行,可以说,夏斌的中国金融战略是他在金融领域摸爬滚打近30年积累而成的。夏斌曾说,他在三四年前有了《中国金融战略2020》的构想。其实,正如李南所说,夏斌为这本书准备了三十年。在书中,夏斌没有就金融论金融,没有过多的批判现实,也没有编织一个美好但不切实际的梦想,而是从金融的本质出发,从中国与世界的现状出发,既提出远期战略目标,更为理想与现实架起了一座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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