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人的观念中,性是人类罪恶的开始。西方人的自由之一便是对待这原罪开始的。历代思想家和作家几乎都是对原罪的探讨和认识,对《圣经》的一次次背叛与回归。西方的历史是一种颠簸中的历史,是坐着乌篷车自由奔放的历史,而我们中国人的历史(直到五四时期)则是原地踏步,是圈在黄河边的一间土坯房中的宁静。' 中国人大概更清楚性的罪恶,所以干脆不提性。在中国人的典籍里,那些圣人都是神与他们的母亲神交的结果,没有发生过性交。在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中,孔子虽有父亲,但他并非其父所生,而是神之子。圣人无父,这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如华胥踏巨人迹而生伏羲,安登感神龙而生神农,女枢感虹光而生颛顼,附宝见大电绕北斗而生黄帝,女节接大星而生少昊,庆都遇赤龙而生尧,握登见大虹而生舜,修已吞神珠薏苡而生大禹,扶都见白气贯月而生汤,女修吞玄鸟卵而生大业,哀年夷沙壶触沉木而生龙子,等等。我们都熟悉的《诗经》上说,周后稷的母亲姜嫄在走过一片田野时,看到地上印着巨人的足迹,她踩了上去,身动好似受孕,以后就生了稷。看来这种思想在周时已经有了。大概这种思想应该上溯到母系氏族时期。那时,人类尚处于乱伦时期(实际上把那个时期称为乱伦时期是不合适的,乱伦是我们后人的形容),人不知其父。这是孔子说的。人不知其父,于是三代之前的圣人都是无父的。人只记住了自己的母亲,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这种传说经由人类口耳相传和宗教的浸染后,便成了'圣人无父,感天而生'。后人一再地歪曲,连孔子也成为耶酥一样的神人。性被阉割了。' 其实,在孔子时代,性是开放的,甚至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正是乱伦的时代,也就是无礼的时代,这才有了孔子的制礼。孔子制礼,就是要确定父子、夫妻的伦礼。他要让人知其父,并确定父子的社会与家庭关系。也就是说,要结束那种混乱的人不知其父的时代。只可惜,孔子并不知人类过去的历史,总是口呼'三代以前',却不知那是个野蛮的时代,是一个无礼的时代。孔子以为人类的礼节是由天来定的。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了近代。' 我把中国的历史分为四个时期:先秦时期、汉唐时期、宋元明清和现当代。之所以把唐与宋分开,是因为宋根本无法与唐相提并论。先秦时期中国人的性观念以孔子为代表,是非常开放的。孔子对性的认识是中庸的,他说'君子,好色而不淫'。他对人的好色是肯定的。他还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在编《诗经》三百首时,能将《关雎》编在首篇,就足已说明他对人性的认识了。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是另一个证明,作者肯定了人的好色是人的本性,但又发乎情,至乎理。说明那时的人对人性是持宽容态度的。但是,《诗经》中,大部分都是女子的艾怨声。最有春色的也就一篇《关雎》。' 汉时的风气从董仲舒开始发生了巨变,道德的力量压倒了一切。婚姻制度基本上固定了下来,女子开始被套上枷锁。第一个以女子的身份来提倡女子要贞洁的是汉时的女子班昭。班昭实际是一个寡妇,她作的《女诫》七篇是宣扬'三从四德'的。所以汉时给人的感受是生硬的。不过,今天来看,汉时的风气依然是开放的。汉时的诗歌中最让人喜欢也最有情趣的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恰恰是汉乐府诗。其中,我们都熟悉的《陌上桑》,里面的女子罗敷是至今让人爱慕的女子。如果不是开放的风气,断难留下这样的民歌。' 但是,最华丽最有健康情色的是唐时。多民族的融合与西域文化的交融,使唐时的丝路文明一片繁荣。哪里有繁荣,哪里就有情色场,哪里就最开放,哪里也就最发达。所以唐时最开放的地方是河西,一个是敦煌,一个是凉州。飞天乐伎到现在还让人心动神移,反弹琵琶,露着肚皮的西域歌妓是现代人对唐时最美的回忆。可以说,唐朝不仅仅是一个开放的朝代,同样也是一个性感的朝代。从唐诗和史料中可以看出,当时的嫖猖狎妓之风盛行。唐朝的妓女之盛,对社会生活的许多领域都有影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唐朝的文人可以说是最放达、豪迈了,'风流'和'才子'大概也是从那时连在一起的,并与情欲相关了,所以唐时的男人做的诗都很有男人气,狂放,豪迈,诗意也非常饱满。唐时的女人以性感为美,以肥为美。肥,代表了一种健康,一种幸福,同时也代表了性的开放,代表了一种欲的满足感。但那时佛道开始盛行,对性的治理已经开始,色空观念日渐盛行。实际上,这已经给宋时的哲学埋下了伏笔。' 到了宋时,程朱理学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反人性哲学观念,结果中国人的性被彻底地束缚了。宋诗里处处都是艾怨之声,妇人之声。宋儒解释孔子说过的'贤贤易色',竟然说,为了做学问,都可以把自己的妻子或丈夫丢开。这是何等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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