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当孟德拉斯的《农民的终结》一书出版时,作者在篇首写道,'20亿农民站在工业文明的入口处:这就是20世纪下半叶,当今世界向社会科学提出的主要问题'。作者不无忧虑地写道,当蒸汽机无情地打破千年的农业文明稳定状态后,整个人类无一幸免地被拖入机器时代,人类社会不断呈加速度发展,作为保守而稳定的农民群体在反复对抗工业文明失败后,走向另一个极端,即更加迫不急待地要求进入工业文明和城市体系,加之为农业和农民制定的政策也完全是站在工业和城市的角度,所以整个农民群体在加速的人类历史进程中趋于消亡。
1984年,当孟德拉斯的《农民的终结》一书再版时,作者在后记中沉痛地写道,'这本书是一个文明的死亡证明书,这个文明在生存了10个世纪之后死去了。它是科学的诊断,而不是思辨的发问。20年之后,结局证明我是有道理的:在一代人的时间里,法国目睹了一个千年文明的消失,这个文明是它自身的组成部分'。
当作者写下这段话时,他承认法国还存在一些为社会提供充裕食品和引起社会反响的农业劳动者,虽然数量仅为30年前的1/3;乡村社会也出现了所谓的惊人的复兴,农村的人口不再减少,反而开始增加了。但作者无情地指出,上述两种群体都不再是农民了。所以,农民确实是终结了,虽然高级官员、政治家、农业领导人,很多人拒绝承认这一明显的事实,就像是他们在一具尸体的床边不适宜地告诉亲属说:'嘘!他睡着了。'
何以作者发出这样的判断?如果从表象看,确实农村人口在下降到一定程度后开始稳定,城乡人口的互相流动明显增加;农业作为人类生存的基础似乎还被加强了,农业劳动者虽然少了,但始终存在。然而作者提出的农民概念,不仅仅是一个从业群体或居住地群体的概念,而是社会学的概念,作者显然把农民作为农业文明的化身,这个文明是与工业文明相对的。作者在本书的《导语》中写道:'与工业的狂热相对照,农民的明哲适度似乎是永恒的:城市和工业吸引着所有的能量,但乡村始终哺育着恬静美满、安全永恒的田园牧歌式梦幻。'
那么依照作者这个标准,则不能不说今天的农民虽然还存在,但早已不是传统的农民,他们只是商业化了的农业从业者,为的是通过农业获得像工业一样的经济利益;农村也依然存在,但早已被城市化了,其生存基础、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已经是城市的,只有生活环境满足着城市人的乡村怀旧感觉,真正的农村家庭却已经解体;农业也依然存在,但已经完全不是农业文明的载体,是完全工业化了的、以机器为主导的现代生产体系,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不复存在。如果按照作者的标准判断,那确实不得说,传统的'农民'确实已经消亡了!也正如作者所说的,他会被认为是'农民的陈旧价值的怀旧歌手'。 但历史的规律能否抗拒?在一个现代文明主导的社会,农业文明注定要因之而嬗变,我们可以唱着怀旧的牧歌,却要欣然地接受已经无法阻挡的社会前进浪潮,这不仅是农民的命运,也是全人类的命运。
(二〇一二年九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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