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屈死的地主西门闹，在土改中被枪毙后，怀着极大的难以泯灭的仇恨先后转世为驴折腾、牛犟劲、猪撒欢、狗精神，在目睹了人世间特别是自己的妻妾子孙们的悲欢离合后，终于平寂下来，可以接受自己的命运。然后，他还是无法逃离冥冥中的六道轮回，再转世成马猴和一个患有血友病随时都会失血不止而死去的大头婴儿。最终，在他的忠诚的长工那份全县唯一的单干田里，堆满了西门家族的坟墓，有西门闹的衣冠冢，有西门闹一妻两妾的墓，有西门闹先后转世的驴折腾、牛犟劲、猪撒欢、狗精神、马猴的墓，有西门闹的儿子、孙子的墓，有儿媳妇、亲家的墓，还有儿子情人、私生子的墓，小说就此在凄凉悲惨中结束。
小说的叙述时段从1950年到2000年，跨度长达50年，以一种特别的角度'即驴、牛、猪、狗的视觉记叙了50年间的农村史，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农村合作化的激进、大跃进的狂热、农村文革的荒诞、改革开放的种种怪象。特别是关于地主西门闹一家和农民蓝脸一家充满吊诡和狂热、唏嘘和罹难故事的叙述，让人百感交集，不觉回味起卷首那句佛语：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个传统思维的年代，如果始终还要追问着作品的主题思想是什么，我感觉是徒劳的；但作品总会告诉人们一些什么，只不过每个人的感受不同而已。我看了一些评论的文字，或充满批判，或纠结于细节，或高歌着艺术的成就，却始终没有明确的指出这样一部作品究竟带来了什么样的人生思考与启示。我觉得这样的作品，虽然内容离奇、叙述荒诞，但主题却是严肃的，那是一种历经历史沧桑的冷静与成熟，始终在警示着庞杂喧闹的世界，应该如何真正地面对短暂的人生。
不断转世的西门闹自然是作品的主线，从他不断转世的动物角色的独特视觉中，别样的展示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百态与芸芸众生像；更重要的是，通过他的难以平息的愤颟和世人无法抑制的欲望，展示出了人生的生死疲劳宿命。当那些曾经在欲望的驱使下，百般钻营、煞费心机却最终凄凉落幕的人和事终于尘埃落定时，西门闹终于平息了自己的不平之欲，可以平静的接受人生的命运了。
坚持单干的西门闹的长工蓝脸是作品的另一个主线，与其他人在不断兴起的政治运动中争先恐后地满足内心欲望不同，蓝脸始终独守着自己的一亩六分地，不为任何运动所惑，做着一个纯粹的农民，以异常淡然的姿态平静的走完自己的人生。如果说不断转世的西门闹和小说中的众人物是'贪欲'的代表的话，则蓝脸恰恰是一个反面，他没有'贪欲'，既与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任何外力抗争，又对顺着自己人生的各类遭遇平淡接受。他的一辈子没有'生死疲劳'，只有'身心自在'，做了一个与土地融为一体的真正农民。
为了不断创新小说的艺术形式，小说采取了多角度、多主线叙述模式，在西门闹及其转世动物的叙述视觉之外，还增加了一个与作者同名的小丑式人物形象'莫言'，从其视觉对叙述进行补充和完善；同时又让小说的主要人物之一蓝解放自己担任叙述主角，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中间有时又将几个叙述主线融为一体，时而是动物的语言，时而是人类的语言；时而荒诞不经，时而惊心动魄；这样的艺术手法，就像一个多镜头的现场拍摄，形成了立体的视觉画面，给人以不同的阅读感受，也始终紧拽着人的阅读神经，随着变幻的叙述主线，不断地穿越，甚至恍惚和沉醉。有时，稍一岔神，就可能不知所云。
既然作者能自我推荐这是自己最为用心的作品，则代表意义不言而喻。在早年读过《红高粱》之后，我再未读过作者的其他作品，于是用心的读过已经成为诺奖得主的作者的自荐作品，体验着'魔幻现实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结合在一起'（莫言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的艺术享受，并得到了一些人生的启示，终归不虚此读。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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