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顿长篇新作《我们像野兽》写的是些很日常的故事,那些悲喜剧每时每刻,没日没夜地上演着。理想与幻灭,抗争与沉沦,成功与失败,欢笑与泪水。
黄中林的成功,靠的是心黑手辣,靠的是坑蒙拐骗,靠的是流氓习气,靠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尽管他出身名牌大学,头顶准画家光环,颇以艺术家自得。
看上去真正成了艺术家的是刘友斌,他在大学执教,油画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但是,他一边高端着教授的清高架子,一边是对爱情与婚姻的失望,对金钱的暗自艳羡。
自命不凡的李国庆几次想要自杀,最后只好向命运妥协,凭着雕塑手艺过着还算殷实的日子。雕塑在他手里纵然仍是艺术,也是被他当作手艺使用的。
长期在三个女人间穿梭奔波的王军,居然一头遁入空门,成了慧真和尚。
正像何顿小说里写到的,书中八个人物,没有主角,也没有配角。他们早年共同创业,情同手足。多年后风流云散,友谊不再。他们偶尔会有聚会,却是彼此心照不宣,或闹得不欢而散。他们曾经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喜欢女人,说不上懂得爱情。他们同女人勾通都只用一个字,那就是:搞!
但是,他们并不如何顿所描述的像野兽。说他们像野兽,实在是抬举他们了。野兽雌雄之间不会粗鲁地说搞,孔雀还懂得开屏哩!野兽们发情便交配,那是真正的天作之合。野兽们交配之后便相忘于江湖,不算罪孽。野兽间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合乎天道。野兽们在国际上受绿色和平组织保护,黄中林们不知哪个组织应该保护之。
何顿居然想写出他们的痛苦和迷惘,同样是抬举他们了。既然像野兽,哪来痛苦和迷惘?黄中林是这群人中间最成功的,事业做得很大,可是他同人谈业务,不忘说自己小时候很坏,偷鸡摸狗的事都干过。活脱脱无赖嘴脸。可正是这套无赖腔,让他在生意场上顺水顺风。或许黄中林们有时候真的会玩深沉,比如喝多了路易十三,醉眼朦胧间突然生出些人生如梦的感慨。但是,打着酒气冲天的呼噜睡上一觉,揩揩眼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王军成为慧真和尚,显然是何顿刻意安排的。何顿是否想借这个人物,表达悟与空?王军的出家,直接原因居然是老婆红杏出墙,可见他并没有真正悟道。王军不可能悟道,哪怕生活中真有这等出家故事,也是矫情的。如今中国名山大刹里,多是些世俗和尚或政治和尚。我游览某寺庙,曾亲眼目睹一高僧大德从斋饭堂出来,门口候着很多虔诚的善男信女。高僧一边剔着牙,一边替善男信女们摸顶。那高僧只伸出一指,往那些男女头上轻轻一点,便有几张百元大钞递上。高僧似乎并不在意钞票多少,统统塞进袈裟的广袖里。此后,每次在电视新闻里见这位高僧参与国是,我便想起他剔牙摸顶收钱的样子。我想那王军的慧根,比起这位与闻国是的高僧,不知要逊去多少,他能悟什么道?(王跃文)
- 欢迎来到文学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