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古炉》读记之四-《古炉》书评
狗尿苔。如同《秦腔》中的引生,狗尿苔是《古炉》中最重要的人物。小说中发生的主要事件,狗尿苔均是经历者,好多故事情节与狗尿苔有密切关系。狗尿苔是蚕婆收养的孤儿,不知父母是谁;虽然年龄也有十多岁了,可是个子却并不见长,以至于好多人嘲笑,生产队也不给记工分。但狗尿苔机灵、懂事、善良,却也总孩子气性,村中的大小人都愿意与这个四类分子打交道,村里的两个造反组织也都容得下他,一方面因为他是个孩子,另一方面也因为他的品质。尽管一些人狗尿苔很不喜欢,但他绝不伤害他们,而是在他们遇到麻烦时,本能地帮助和施救。为了突出狗尿苔的形象,作者专门又安排了年龄相仿的牛龄来衬托,更加显示出狗尿苔形象的可爱。可以说,狗尿苔这一形象其实容农村若干人的优秀品质于一身,而又被作者恰当地赋予了合适的年龄特征。
蚕婆。她是狗尿苔的婆,丈夫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听说去了台湾,但始终音信全无,自己却被以伪军属的身份多次批斗,而收养的孙子也成了'残渣余孽',受到牵连。蚕婆有一手剪纸的好手艺,没事就拣一些废纸来剪一剪,常剪些动物,既逗乐了孙子,也消磨了孤寂,还寄托了心中的念想。但更重要的是,蚕婆是农村传统美德的集中代表,不仅心底善良,而且待人热诚,宽宏大量,乐于助人,她常给人说病,却不收报酬,甚至要反贴一些东西;虽然她是各派都争取的对象,但她谁也不去靠近,坚持着公平的道德原则,在任何人有危难时都会明里或暗里给予帮助,因而在村中有很高的威信,是各派人物都能接受的人物。在婆的教导下,狗尿苔身心健康地成长。
善人。一个出了家又被迫还俗的人,无亲无友,在古炉村当属另类,在其身上寄托了作者的某种理想,那就是想通过善人这样的努力,力图恢复、修补已经塌陷的农村传统秩序,维持基本的人伦道德。他以'说病'的方式治好了不少人,但对好多人来说,依然有'对牛弹琴'之感,大家听不懂他的深奥道理,甚至是不知所云。更重要的是,在那个人性之恶集中暴发的时代,他的理想无法实现,他讲道,讲天地人伦,讲个人修行,全部失效,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让他不再抱任何幻想,以一场大火结束生命。
霸槽。这一人物形象是人性恶的集中体现。其在小说中的出场即很不平常,他捉住一只蜘蛛一个一个拔掉它的腿,让狗尿苔看了大感残忍。虽然霸槽做非农个体,并且不给村集体交提留,已经引起其他几家做个体交提留人家对支书的意见,但他仍然很不满足,始终觉得窝在这样的村子生不逢时。他以自己的脚底和生殖器上有痣而自命不凡,他身材高大,也读过书,对于村子的领导班子打心眼里看不起,一种反叛的冲动时刻充斥在其身体的的各个角落。当文革来临的时候,他立刻第一个站出来造反,但他从造反的第一步起就不择手段,红卫兵帽子、徽章都是抢来的;在村里无法立足,又请来所谓的上级代表黄生生来蛊惑人心;第一次夺权成功后,立刻热衷于砸烂一切,经常做宣传,请县上的人唱样板戏,知道抢权就是不知道抓生产,于是红大刀得以崛起,并赢得人心。造反的疯狂让他失去理智,开始使用阴谋,暗地破坏,最后又请来不男不女的女上级马部长来增援,直接导致惨烈的武斗发生。在红大刀成员复仇时,他又进行血腥镇压。为了'革命'成功,他抛弃了为他做出巨大牺牲并且为他怀着孩子的杏开,与又黑又丑的马部长粘在一起。他在造反中显示出手段厉害,但越是如此,带来的灾难越深重。最后,他被枪毙,也算是应有的归宿。只是可怜了杏开,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怀了孕,孩子出生时丈夫又被枪毙,后半生让人不敢想象。
磨子。接任队长后显示出良好的组织能力,也有正义感。在榔头队'胡作非为'而老支书不愿抛头露面的时候,挺身而出,组织红大刀来对抗,并迅速恢复生产,一度得到村里人的支持。但在霸槽里应外合的夹击下不幸失败,自己身负重伤,最终下落不明,让人唏嘘不已。这其实也是那个年代农村有良知干部的一般结局。
老支书。如果不是文革,老支书的权威无人撼动,而且形象高大。但突如其来的文革,让老支书形象轰然倒地,外强中干,胆小怕事,更重要的是老奸巨滑,最终竟然在几次混战中奇迹般地安然无恙,让人感到是一种讽刺,但也是一种无奈的现实。
黄生生、马部长、麻子黑。均是恶的代表。黄生生的出现让霸槽如同有了'神人相助'一般,终于闹腾起来,全书对于黄生生没有一点好的描写,他被霸槽打了并抢了红卫兵帽子、徽章,却能反过来帮助霸槽'革命';他像一个文弱书生,却吃蛇、吃麻雀,让村里的人震惊;他满口的'革命'却在一手制造混乱。多行不义必自毙,最终被烧死。他的死,没有得到半点同情,就如书中善人所说,这样的人不死,就没有了天理。马部长是从上面来的'革命'上级,一来就不男不女的模样,似乎是完全克服性别差异的女'革命者',但很快却与霸槽私情难了,并强行让霸槽抛弃杏开,'革命'的手段残忍、老道,让人恐惧。最后,迎接她的也是枪毙,实属罪有应得。麻子黑本身形象就不好,一听说可以竞争队长,人性恶迅速暴发,竟然向竞争对手磨子一家投毒。因投毒被捕后两次越狱,彻底走向没有人性的疯狂,以没有任何理智的烧杀抢夺来报复每一个人,其形象也在文革中具有代表性。
天布、马勺、灶火、守灯。他们是在混乱中被迫反抗出击的。天布、马勺、灶火走向了有组织的反抗,成为红大刀的骨干,尽管自身也有缺点,但其反抗的出发点依然是善良的,但可惜的是,在对立派的内外夹击下失败,此后便开始了疯狂的复仇,失去了理智,最终天布被枪毙,灶火、马勺在复仇过程中被打死,结局中让人痛楚。而守灯则走向反叛的另一面,他一直背着四类分子的恶名,在屡次努力(一直想攻关青瓷工艺,提高村上生产瓷器的商品价值)争取进步不成反而卷入斗争漩涡的情况下,彻底绝望,与麻子黑同流合污,开始了疯狂的报复,最终也迎来被枪毙的命运,让人不能不感到震惊。这种以暴制暴的可怕逻辑不仅仅在农民思想中存在,而且在好多中国人的脑海里存在,并导致了中国历史上多次凄惨故事的发生,尤其值得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