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西藏,估计你眼前立刻浮现的会是雄浑壮美的喜马拉雅山,纯净得只剩下纯净的蓝天,偶尔流过的丝丝白云,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身着红色、褐色法袍顶礼膜拜中的喇嘛'我们对西藏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渴望和向往。西藏就像喇嘛一样也穿着一身神秘的红袈裟,它有着喜马拉雅山上幻美的红雪、山顶上能预知风力和风向的旗云,同鬼神通话、召魂驱鬼的巫师,在梦中得到神授、智门突然开启的说唱艺人,那些面目慈祥,坐化时肉身化作一道彩虹西去的高僧'这就是西藏,它似乎在一派庄严肃穆中无声地喃喃自语,神秘地诱使着无数在都市中感到疲惫、在乡村中感到绝望的男男女女,挤着、赶着前往那洁净的圣地,一洗背上和心上沉重的俗尘。
我们毕竟是外人。当我们木木地盯着一位皮肤黝黑的藏族同胞的时候,吃惊地看到他饱经沧桑、久披风霜的脸和手,却无法把捉上面刀辟火炙般形成的皱纹纷繁的行走方向。这是一个生活在传说中的民族,过于注重现实的我们看不清他们泪瀑后疼痛的眼睛。真正懂得这个民族的是作家范稳,一个例外的外族人。'在大地上行走和学习,在书房里阅读和写作',这是他一贯的文学立场。为了写作,他曾经无数次穿越澜沧江大峡谷,在火塘边倾听藏族民间故事、神话传说,在藏区跑了十万多公里的路,足迹几乎遍及西藏的每个地区,他真正懂得了'用藏族人的眼光看藏族人'。他的新作《悲悯大地》把目光投入到了藏族人的生活本身,投入到无处不在的神灵和宗教,堪称是一部神灵现实主义的力作。
《悲悯大地》通过澜沧江东西两岸都吉家与朗萨家族的恩怨情仇为我们展现了藏族人的真正生存状态。为了摆脱两个家族的冤冤相报的仇杀,终结仇恨的种子,都吉的大儿子阿拉西接受剃度,法名洛桑丹增,开始了磕长头去拉萨朝圣、去追寻藏族人真正的藏三宝:佛、法、僧。朗萨家族的达波多杰为了补偿家族的荣誉也开始去寻找康巴男儿的藏三宝:快刀、快马和快枪。在经历了种种艰难险阻之后,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藏三宝。达波多杰被推为叛军首领,准备与'红汉人'解放军决一死战。在恶战开始之际,洛桑丹增出面阻拦。洛桑丹增承受着叛军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在石块、马鞭交织打击之下默默无语,他终于感化了叛军,阻止了战争。洛桑丹增最终在烈火中得到了涅槃,成了一个真正的英雄,宗教的藏三宝佛、法、僧征服了世俗的藏三宝快刀、快马和快枪,无量的悲悯结束了世间的仇杀。这表明了作者对悲悯而宽容的宗教的追求,一切私念、纷争、血腥都在宗教的光辉中黯然失色。值得注意的是,洛桑丹增最后的受难让人想起耶稣的受难时的情形,或许作者向往的是一种具有超越性的宗教精神,是一种融会了佛教和基督教精粹的精神。
西藏人的生活毕竟是被神灵控制的,《悲悯大地》里对各种神奇现象的描写让人瞠目结舌。家族大战时,双方的喇嘛们驱使着魔鬼,念动魔咒斗法使气,让人想到《荷马史诗》中的宏大场面;都吉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成了来往于阴阳两界的'回阳人',灵魂可以在世间任意漂浮;丰硕健美的红狐突然变成了惊天骇地的女人贝珠;磕等身长头去拉萨的阿拉西,每天三千次的起身、伏地,三千次虔诚的洗礼;孤身与独角龙作战,死后只剩下一副尸骨的英雄扎杰,在草原上四处游荡,依然身佩宝剑;在危难之处突然出现了'雪人',他是雪域高原上半人半神的神秘金刚'这片土地上的神灵无处不在。神灵与魔鬼往往被人类的贪婪、瞋怒、妒忌、愚痴和疑惑'五毒',迷惑,相信神灵的人或许只有靠宗教才能得到心灵的彻底平静。
文:宋强
出处:中华读书报 200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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