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学院常务秘书
C·D·威尔逊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被提名的诗人和作家人数异常之多,瑞典学院从中选出一位意大利的伟大诗人作为获奖者,这位诗人引起瑞典学院和整个文明世界的注意由来己久了。
自古以来,意大利就以她悠久的历史、她的艺术宝藏、以及她温和宜人的气候强烈地吸引着北方的人们。正像意大利的统一战争不能在征服了罗马之后便停战一样,北方人也不会到达了不朽的罗马城之后便就此驻足。但是,在人们还没有到达罗马城时,游客早已陶醉于其他许多美丽的地方,其中博洛尼亚的埃特鲁斯坎城是我们通过卡尔杜齐的诗作《恩佐之歌》早就熟悉了的。
从中世纪以来,由于一所著名的高等学府位于博洛尼亚,所以使它赢得了学术之城的美称,它由此在意大利的文化史上占据了重要的地位。虽然它在古代一直以法学权威著称,而现在却以诗歌的奇迹闻名于世。所以当今在诗歌方面成就最高的意大利诗人乔祖埃·卡尔杜齐被授予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
卡尔杜齐于 1835 年 7 月 27 日出生于意大利中部的多斯加尼,在那里,他的童年和青年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几个作家分别以他为素材写出了出色的传记。
为了更好地了解他思想和才华的发展过程,我们有必要提及他的父亲米
克勒·卡尔壮齐先生,他是当地一位有名气的医生,又是卡波尼里亚的一名成员,活跃于争取意大利自由的政治运动,卡尔杜齐的母亲也是一位知书达理、思想开明的女性。
米克勒在卡斯特尔罗找到了一个医生的职位。年轻诗人卡尔杜齐早年是在多斯加·马里莫度过的,他向父亲学拉丁文,因此,他对拉丁文学极为熟悉。虽然,卡尔杜齐后来极力反对曼佐尼的观念;但因其父敬仰这位诗人,所以也长期受到其强烈的影响。而在这段时间,他也研究《伊利亚特》和《伊尼德》,塔索的《被解放的那路撒冷》.罗林的罗马史和梯也尔关于法国革命的作品。
那是政治上的紧张时期,在那倾轧和压制的日子里,年轻诗人像熊熊火焰一样的想像吸收了与古代的自由和迫在眉睫的统一有关的一切事物。
这位少年立即变成小小革命志士。他自己回忆说,在与兄弟及朋友的游戏中,他组织了小共和国,受执政官、总督或护民宫的统治。他们常常发生激烈争执,革命被视为常态,内战始终是家常便饭。卡尔杜齐便用石头投击正要横渡鲁比冈河决战的假扮凯撒,使得凯撤不得不狼狈逃窜,而共和国获救。但翌日.这位小小的爱国英雄却遭到征服者凯撒的一顿痛击。
对这些游戏当然不需要过于重视,因为是小孩之间的一种娱乐方式。不过,事实上,卡尔杜齐后来的生涯,确实怀抱着对共和党人的强烈同情。
1849 年,卡尔杜齐举家迁往佛罗伦萨,他在那里进入一所新学校。除了功课外,业开始阅读列奥巴尔迪、席勒和拜伦的诗。不久,他动笔写诗——讽刺性十四行诗(商籁体)。尔后,他在比萨城的斯库拉、诺曼、苏帕里奥从事学习研究,在那儿他显示出旺盛的创作力。毕业后,在圣密尼阿托担任修辞学教师。由于他思想偏激,大公政府撤消了他阿罗佐小学校长的职务。但后来他在庇斯托亚的文学讲座教授希腊文。最后,他在博洛尼亚大学获得教席,成为长期而且有高度成就的教授。这是他外在生活的简历。但在他职业上也不乏争斗。例如,他甚至有时被停止在博洛尼亚授课,好几次涉身与数名意大利作家进行激烈笔战。他的个人生活曾有许多惨痛的遭遇,其中他哥哥但德的自杀,无疑最令他悲痛。不过,他的家庭生活,对妻儿的爱,给他很大的慰藉。
为意大利自由而战,这对他感性的发展极端重要。卡尔杜齐是强烈的爱国者,他以全部心灵的烈火投入战争。无论在阿斯普罗蒙将和曼塔那的战败中他受到何等的挫折;无论新议会政府不能依照他的愿望组织,使他受到何等的幻灭,但他仍为他神圣的爱国动机的胜利而狂喜不已。
他热情的天性,使他对于任何有碍完成意大利统一工作的事深感苦恼。他是个缺乏耐心的人,做事总是力求立竿见影的效果,他尤其对外交上的拖沓和含糊极为反感。
同时,他的诗却灿烂华丽。虽然他也是历史和文学评论杰出的作者,但他更关心诗,因为他藉诗赢得极大的声誉。
《少年集》(1863 年),顾名思义,是他年轻时代的作品。它的两个特点是:一方面是古典的造型和音调,有时带着卡尔杜齐崇仰太阳神阿波罗和月亮神狄安柳的观点;另方面有显著的爱国情操,对天主教会和教皇权力带着强烈憎恨,他认为这是意大利统一的最大障碍。
他坚决反对教皇的绝对权力,卡尔杜齐在他的诗篇中唤起读者对古代罗马的回忆、和对伟大法国革命的憧憬,也使读者想起了加里波第和马志尼的
形象。有时候他相信意大利似乎已经前景渺茫,恐怕连古代的德行和勇敢精神也会逐渐腐化堕落,这时,他便陷入最深的绝望之中。
这种昔楚有助于说明卡尔杜齐为何要无数次地攻击许多作家,卡尔杜齐在论战中一向都很激烈,但在《少年集》中,却有内容更积极的诗篇,像歌颂爱麦虞限二世的那首诗,它写于 1859 年,当时与奥地利的战争显然即将爆发。他在诗中欢呼庆贺擎着意大利统一旗帜的君主。
真正的爱国情操表现在十四行诗《马盖特》和诗篇《公民表决》里,他再次对维托罗·爱麦虞限二世表示衷心地赞扬。那首描写萨伏依十字架的诗应该是《少年隼》中最美的诗了。
最后的诗集《轻松的诗与严肃的诗》(1868),收集了 60 年代的一些诗作,在许多首诗中可听得出某种袁伤,罗马的久攻不下,使得卡尔杜齐深感愁闷,但在当时占取优势的政策中,也有许多事情使卡尔杜齐情绪不悦。新的政治情势无法达到卡尔杜齐的期望。不过在这个集于中我们还能读到一些极为优美的诗。卡尔杜齐熟悉 14 世纪的诗,所以我们在他的诗中可以听到许多这个世纪的回声,例如《白色舞会之诗》以及关于意大利王国宣言的诗。
只有到《新诗选》(1877)和三集《野蛮颂歌》(1877—1889)中.卡尔杜齐才在抒情诗方面达到完全的成熟,井表现出风格上的完美。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位以耶诺特奥·罗马诺为笔名、与对手激战的恬做的诗人,在我们面前代之以一种完全改观的诗风,在那里人们可以听到甜美、柔和的旋律。引导诗《诗与韵律》极富音乐性,是对韵律之美的一首真正的赞美诗,它的结尾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卡尔壮齐的风格特色, 显然卡尔杜齐对自己的气质心里是清楚的,他臼比为第勒尼安海。但他的不安并未持续,而真正快乐的音调则在迷人的诗《五月牧歌》里回响。
《早晨》这首诗明显是怀念雨果的,它就像那首题为《希腊之春》的诗,同样令人喜爱。
《抗暴》是《新诗选》中的一部分,由一系列的十四行诗所组成。虽然诗的价值不高,但可以代表卡尔杜齐对法国革命毫无保留的赞誉。
诗人的伟大在他的《野蛮颂歌》里得到了更加完全的体现。第一集出版于 1877 年,第二集 1882 年,第三集 1889 年,其中对作品形式的批评作了一些辩护。
虽然卡尔杜齐采用古代的韵律,但他对此加以彻底变形,以至耳朵虽习于古诗,却听不出古典的声韵。这些诗有许多已达到内容完美的巅峰。卡尔杜齐的寸华从未超越《野蛮颂歌》的高水准。迷人的《米拉玛》,以及旋律优美而带有优郁的《在秋晨的车站》是卡尔杜齐最富灵感的作品。《米拉玛》是写不幸的麦斯密科安皇帝,及其短暂的墨西哥探险,那动人的悲调远胜过生态栩栩的想像,它同时还描写了亚德里亚海岸,完美精练,这首诗散发着一股怜悯感,这种情调在卡尔杜齐处理奥地利题材时是很罕见的,而他在《诗与节奏》(1899)里描写伊丽莎白女皇悲惨命运的美丽诗篇中,又再一次表现了这种怜悯之情。
像卡尔杜齐这样激昂而丰富的诗质,可以招来许多对照鲜明的褒贬,既来自各方面的不满,而又混杂着对诗人的衷心赞美。无论如何,卡尔杜齐是世界文学最具威力的泰斗之一,虽然也有发自他同胞的不满之声,但即使最伟大的诗人也不能避免这一点。因为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
然而,责难并非针对他某些时候所热衷的共和倾向。人们让他保留自己
的观点,没有人去对他独立的政治立场表示争议。总之,他对独裁者的敌意,随年月而日趋消沉。他越来越把意大利王朝视为意大利独立的保护者。事实上,卡尔杜齐曾献诗给意大利皇后玛赫丽旭,一位受到四面八方的人所尊敬的崇高女性,她的诗性心灵受到卡尔杜齐宏伟艺术的颂扬,卡尔杜齐对她的美貌和慈爱的敬仰,表现在宏伟的诗篇《献给意大利皇后》和不朽的诗《琵琶与坚琴》中,他透过波封司牧歌,表达对这位贵妇的赞颂,心胸狭窄的、顽固的共和党人由于卡尔杜齐的这些诗而把他看作是他们行动的背弃者。然而,他义正词严地反驭说,献颂诗给高雅而善良的女性,与政治毫无关系,而他拥有权利,可随心所欲去思考,去描写意大利的统治家族及其成员。
他的明友及政治同党对他敌视的理由、有完全不同的原委。这种敌视与其说起因于他凶猛攻击的不同政治观点的人,倒不如说起因于过度热心的异教崇拜,异教崇拜常呈现对基督教本身的侵袭。他的反基督教情绪更产生了他那首广受议论的《撒旦颂》。
在许多攻击卡尔杜齐反基督教的言论中,不乏正义之声。虽然没有人能完全赞同他在《自白与战斗》和其他作品中尝试为自己辩护的方式,但是了解一些背景情况的话,就会有助于我们理解卡尔杜齐的态度。
卡尔杜齐的异教崇拜,至少对新教徒而言是可以理解的。这位热心的爱国者,在许多方面视天主教会为荒谬且腐败的势力,阻碍他所深爱的意大利的自由,卡尔杜齐很容易把天主教与基督教混淆,将他常常攻击教会的严厉批判,延伸到基督教。
但我们仍不该忘记他的某些诗所表达的真正宗教情绪。想一想《粟粉粥教堂》的结尾,与《在哥特式教堂内》的健康对比,这会有助于我们对他宗教思想的认识。
至于激烈的《撒旦颂》(1865),若把卡尔杜齐视同波特莱尔.并指责他具有那种有害的和不健康的“撒旦主义”,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卡尔杜齐的撒旦是误用的名字。诗人在语言的文学意义上,显然暗示着一位异人——光的传播者、自由思想和文化的使者,以及排斥和蔑视人权的禁欲主义的敌对者。在谴责禁欲主义的诗中,听到赞扬萨瓦那罗拉,似乎令人不解。整个颂诗里如此充满矛盾。卡尔杜齐本人最近已放弃全诗,并称之为“庸俗的歌谣”。因此,没有理由对诗人自己推翻的作品再喋喋不休。
卡尔杜齐是渊博的文学史家,深受古典文学、但丁及彼特拉克的熏陶,但他不易被归类。他下热衷于浪漫主义,而偏向古典的理想和波特应克的人权主义。尽管批评对他的打击确实不小。但不可辩驳的真理依然存在,诗人的心灵受到高尚理想的启示,他始终为爱国和爱自由所驱使,从未牺牲自己见解以求得宠,也从未沉溺卑贱的欲念。
在美学的意义上,卡尔杜齐的诗具有罕见的力量。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可以说是当之无愧。
瑞典学院谨向这位已享誉全球的诗人表示敬意;这对于他在本国所获得的许多赞扬,无疑是锦上添花。意大利己选任卡尔杜齐为终身参议员,给予相当数额的终身俸禄,以报答他为意大利所带来的荣耀。
(毛信德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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