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瑞典学院常务秘书

安德斯·奥 斯特林

今天，约翰内斯·维尔海姆·延森先生亲临此地接受 1944 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这位伟大的丹麦作家，自本世纪初以来，便活跃于文坛，而且一直来受到极大的争议，然而他的作品中所表现出的旺盛生命力，备受举世赞赏。我有幸向这位伟大作家表示欢迎之意，深感荣幸。这位在干燥、多风的日德兰荒野上长大的孩子，他那洋溢的才华、丰富的著作，确令当代人惊叹下已。他称得上北欧最富有创造力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包罗万象，文采粲然，在探究科学的道路上，又写出了历史性、哲理性的论文以及叙事和抒情，想像和现实的作品。他的艺术作品表现力是多种多样的。

这位大胆的传统的叛徒，倡导文体革新的尖兵，长久以来，一直独占着古典作家的席位。他渴望在心灵上接触到黄金时代诗的世界，成为为民族注入新气象的守护神之一。

约翰内斯·延森，对研究生物及哲学非常狂热，进展之迅速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的生命力的基础，就是这项征服的本能。他的故乡是日德兰半岛西岸干燥的地区，叫希默兰。那儿的风土人情，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坎中，少年时代的感受像心中的一道伏泉，日后涓涓地流泻而出。对家庭丝丝缕缕的回忆，是他灵感的宝库。他的父亲也出生于希默兰，后在法斯那当兽医，他的祖父是葛莱亚的老织工。算起来，延森可以说是农家子弟出身。在他那杰出的《希默兰的故事》中，描写着自古迄今那些原始恐怖、半野蛮的人们.就像是陈列着原始图案的画廊一样。在他精堪的诗作中，可以强烈地鲜明地看出，他对童年的出生地的出色描写。

从约翰内斯·延森的第一本作品中，就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乡下年轻人的形象。到哥本哈根求学时，他支持在野党，痛恨平庸和偏狭，一腔热血，愿为理想斗争。此时的他，是一个勤勉、活跃的青年。这位来自日德兰的青年，意志坚定，感受丰富，但不易接近。不久，他就觉得丹麦实在太小了，看得烂熟的风物，直叫他打不起劲来。于是，他如同一个冰雪般冷静、又火焰般热烈的赌徒，把未知的命运，交付给异国的浪漫之旅中。首次的异国旅程，使他大开眼界，想像力如一马平川，一放难收。这个时期，他对科学技术和机械化十分倾心，称羡不已。他和他的同胞汉·克·安徒生一样，都十分喜欢搭火车旅行，他可能是第一个把这番感受诉诸笔墨的人。约翰内斯·延
森惊人地预言过这个时代，将出现摩天大楼、汽车、电影等。他在以美国为背景的小说《多拉夫人》（1904）、《车轮》（1905）中，不厌其烦地称颂再三。但此后，他又进入了另一个里程，简而言之，他不但要跨越空间，也要跨越时间。这个将快速的变革、机械的噪音，谱成现代之歌的人，也同时上溯历史河流，探求人类本源，进入渺茫的远古时代，潜心研究那漫长遥远岁月的痕迹。

在他重要的作品《漫长的旅行》中，披露了他的世界，这部共分 6 卷的小说，从冰河时代一直描写到克利斯托弗·哥伦布为止。这部作品的主题在讲民族大迁徙，包括诺曼第人入侵至发现美洲大陆，以及斯堪的纳维亚民族的世界使命。延森虽未认为哥伦布是他的日德兰老乡，但溯本求源地推算起来，却也可以说是北欧伦巴第人的后代。在这部著名的小说中，有一个角色就是传说中的人物盖斯特，他曾在奥拉夫一世的宫廷中述说过自己的身世，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根据冰岛传说，他几乎活了 300 年，而在延森的作品中则活了更久，成了阿哈斯休斯的一种。他到处露脸，夹杂在老一代和新一代之间。尽管时代嬗变，但他总是显得年轻，因为他是远古时代的人，那是个源头的时代。延森所以服膺传统，就是当他认为传统对他有利才会这么做。3个女预言家到盖斯特的母亲那儿去，要求着看她的孩子。其中有一个说，等蜡烛烧尽之后这孩子马上就会死。母亲葛洛听了，马上熄了蜡烛，这支蜡烛后来就被葛洛视为孩子的护身符。在约翰内斯·延森的作品里，盖斯特经常在国外燃起这支蜡烛，烛火点燃时眼前刹时出现了无止境的时光深渊，像张着的大口，可以吞噬他。此刻，生命的爱再度燃起，他又被带回到满眼碧绿的故乡。

各种传说是否可信，这是无法以理性和经验来说明的。盖斯特在这位丹麦文豪的叙事史诗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或许只是幻影，或许是秉承了祖先的血统，使人感受到黑暗夜空中北欧民族的魂魄。这个手拿竖琴，浪迹大涯的人，和作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神秘契合呢？作者给了笔下这个人物生与死，也关系到现在和永恒——穿过陆地，渡过大海，层层的考验结下了最珍贵的果实，那就是丰富的思想。

在日德兰的荒野上，高高低低的坟冢，也使地干线随势起优，这是常有的景观。在这种地方长大的约翰内斯·延森，当然会去关心事实和神话的分野，追求一条横亘在过去的幻影和现在的现实之间的道路。他把原始的、魅惑的、感受丰富的人类本性置于此地熏陶。于是，狂暴的力量转化为柔顺的爱情，这个激烈的对比，使他的艺术作品臻至完美的最高峰。他的作品中，文句活泼生动，表现力强，句句掷地有声，读之如沐春风。这位植根于自己国土的诗人，吐字如诗般动人，延森的声音是丹麦日德兰的声音。他把北欧的精神在历史上绵延下去。由于他的才能，北欧的民族在另一种形式的战争上，显然又赢得了一次胜利。他无愧为一位才华卓著的言论家。

延森先生听了我的话，也许会认为我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竟把您毕生中林林总总的作品，用几句话就带过了，也没有论及到您的其他重要作品。其实，您的大作，大家已早为熟知了，我不必再赘言介绍。关于这一点，对您本身和我们大家而言都是幸运的事。您是我们伟大家族中享有盛名的一员，瑞典学院要将这项荣誉赠与身为家族中一分子的您。现在就请您从我们国王陛下手中接受此奖。

（毛信德等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