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瑞典学院院士

亚尔玛·古尔伯格

过去，一位母亲的泪水曾使一度为人们所鄙弃的语言以其诗歌的力量重新显示了异彩，获得了荣誉。据说，当彼誉为具有地中海气质的两位诗人中的第一位——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在学生时代写下自己的第一批诗作时，他的母亲曾为此流了许多激动的泪水，尽管作为一位没有受过教育的普里旺斯的农村妇女，诗人的母亲当时并不完全理解他的杰出的语言。接着，米川特拉尔又创作了《弥洛依》这部描述一位年轻俊俏的乡村姑娘爱上贫穷工匠的长诗。这是一部散发着花卉之乡的芬芳，但故事结局却又十分不幸的叙事诗。因此，古老的行吟诗人们所用的语言又一次成了诗的语言。1904 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发引起了世界的瞩目。10 年后，这位创作《弥洛依》的诗人离开了人世。

就在同一年，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 1914 年，在世界的另一端又有一位新的米斯特拉尔登上了诗坛。这就是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她在智利圣地亚哥的赛诗会上，以几首献给亡人的诗作获得了奖赏。

南美各国人民都非常熟悉她的生平事迹，大家彼此相传，如同传奇故事一样。现在，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穿过安第斯山的群峰，越过烟波浩渺的大西洋，终于来到了我们中间。我们应当回顾一下她的履历。

几十年前，在艾尔基山谷的一个小村庄，诞生了一位名叫卢西亚·戈多伊·阿尔卡业加的未来的小学教师。戈多伊是她的父姓，阿尔卡亚加是她的母姓。父母二人都是巴斯克人的后裔。父亲是一位小学教师，能毫不费力地即席赋诗；他的秉赋中似乎既有诗人所特有的执著追求的一面，也有诗人所常有的犹豫不决的一面；他曾为女儿修过一个小花园，却又在女儿的孩提时代就离开了家。美丽的母亲活了很大年纪，她说自己常常发现可爱的女儿在同小鸟和庭院中的花儿亲切地交谈。据一个传奇版本说，诗人曾被学校开除过，那显然是因为嫌她太笨了，认为了值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但是诗人以自己特有的方法进行自学，终于成为坎特拉的小学教师。正是在这里，20 岁的她，决定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对一个铁路雇员产生了炽热的爱情。

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我们所知甚少，只知道那个雇员辜负了她。 1909 年 11 月的一天，他用枪击中自己的头部，自杀了。年轻姑娘陷入了无限绝望的境地。她像约伯一样，向苍天呼号，诅咒不该发生这样的悲剧。从此，在这贫瘠、枯黄的智利山谷中，升起了一个伟大的声音，这是遥远的人们都能听得到的声音。日常生活中的不幸不再具有个人色彩，而成为文学作品的内容。卢西亚·戈多伊·阿尔卡亚加也成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这位本来无足轻重的乡村小学教师一步步登上了拉丁美洲精神皇后的宝座。

如果说为悼念亡人而写的诗篇曾使这位新诗人崭露头角，那末以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为名所发表的那些忧郁、多情的诗篇则使她名闻南美各国。然而直到 1922 年，诗人才在纽约出版了自己的大型诗集《绝望》。当一位母亲读到这部诗集，当地读到第 15 首诗时，也突然泪如泉涌，为死去的儿子，为再也不能复活的儿子痛哭流涕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把她那天然的爱情完全倾注到她所教有的无数的孩子身上。她为孩子们所写的、可以轮唱的诗篇于 1924 年在马德里汇编出版，题名为《柔情》。为了向她表示敬意，4 千名墨西哥儿童曾演唱了这部诗作。从此，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成了公认的女诗人。

1938 年，为了捐助西班牙内战的青少年受害者，她的第 3 部长篇诗集《有刺的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出版。（又可译为《劫掠》，同时也是一种儿童游戏。）与《绝望》的凄楚基调迥然不同，《有刺的树》表达了南美的宁静和悠然自得的生活画面。它的芬芳已从远方传到我们这里，使我们仿佛又一次置身于诗人童年时代的花园之中，使我们又一次在倾听她同大自然、同草木花鸟的亲切交谈，这一切简直是把赞美诗和天真烂熳的童谣奇妙地融为一体了！这些歌唱面包、酒、盐、谷物和水——饥渴的人所需要的水——的诗篇是对人生的基本生活必需品的最好的礼赞

诗人用她那慈母般的手为我们酿制了饮料，使我们尝到了泥土的芬芳，使我们的心灵不再感到饥渴。这是来自艾尔基山谷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心田里的泉水，它的源头永远不会枯竭。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女士，为了接受这一简短的致辞，您无疑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历程。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我概述了您从一个小学教师到登上诗坛王位的非凡而又卓越的艰苦经历。为了向丰富多采的拉美文学致敬，我愿借此机会向拉美文学的皇后、伟大的悲剧女诗人、《绝望》的作者表示谢意！

现在，请您从国王陛下手中接过瑞典学院授予您的诺贝尔文学奖金。

（引自漓江出版社《柔情》1986 年，王瑾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