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卡尔·拉格纳·吉罗

埃温德·雍松所受的教育,得益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但这项教育在他 13 岁时就结束了。他是在北极圈以北一个小村落的学校里接受幼年的培育的。另一方面,在马丁逊 6 岁那年,他还是“教区之子”的时候,一位在拍买时以最低价中标的人士答应由教区基金支付最低的价钱以照料这个天涯孤雏。像他俩这样,以这种方式起步的人生际遇,却能够有今日站在这个讲坛的成就,足以证明目前还在世界各地逐渐推行的社会改革之有效。这种不知从何时开始在瑞典人身上实施的社会改革,也许,就是我国的最大幸福,或者可以说是千年以来最显著的成果。

无论是雍松,还是马丁逊,他们的出现不是孤立的,因为他们所代表的,正是广大的无产阶级作家和劳动阶级诗人。他们布下广泛的战线,“入侵”我国文学界,但他们的行动,既不是为了破坏,也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丰富我国的文学资产。他们的“进攻”,意味着经验和创造性能源的流入,其价值无论给予多高的评价都不为过。如果我国文化领域再发生类似的全面改变,他们也能代表。新的阶级已征服诗神的灵山帕尔那索斯,可是,如果说征服者的伟大,是指征服行动后获益最大那一方的话,那么可以说,帕尔那索斯征服了新的阶级。

评估一名作家及其作品之地位,归结于社会发展及政治环境等背景,在目前几乎还成为一种时尚。但这种作法所指出的背景,真能被视为重要关键的,却是少之又少。

“埃温德·雍松在文学上的成就,是他能把全欧洲一个极为成熟、极为丰富的时期的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项成就具有深远的意义。”这种说法并不是我的见解,而是 30 年前法国评论家吕西安·莫林索说的。当年离开瑞典极北的小村落后,这个小学出身的少年,便成为一个经验丰富且充满自信的欧洲人。关于他的成长过程,在他的自传里己为我们留下了极有价值的永久记录。他似乎很少被人生起步的环境所拘限,也很少被禁令所束缚。国际性的环视,是雍松后期作品的特色之一,对时间,对人类命运,对所经历的时代,他都同样给予广泛的展望。对历史小说的改革,他都以独特的见解为基础,然后加以深化,其实例当推大作《殿下的时代》和《托温特·赛伦
斯的起步》。在这些作品里,不仅有广泛细致的考证观察,最重要的是有他洞察万物之后所得到的独特观点。简言之,他认为眼睛所见的现象是会变化的,现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仅是过去未发生的,而过去世界上所发生的,则仅在现在重演,当我们试图概括现在,或试图推测未来时,过去将提供给我们唯一的智慧。这中间所显示的,就是所谓的“时代不变性”。

尽管如此,假若我们要指出,使雍松的文笔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之特殊局面及心理的特殊环境是什么时,则除了吕西安·莫林索发现的——在北欧作家中拥有一位欧洲重要知识人士的那个时期以外,便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答案了。这位法国的时事分析家,将这个时期描述成一个非常成熟和丰盛的时期。那么,究竟是什么使这个时期如此成熟和丰盛呢?那不是个顺境,而是个抵抗各种因素的逆境。当时盟军尚无进攻诺曼第的前兆,而纳粹仍紧紧扣住欧洲之咽喉。身处如此困境,雍松仍毅然产然地发言,他的态度充满了火样的热情,这股热情似乎从此就再也无法从他的著作中消失。他虽然一直保持着对欧洲的看法,但当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斯堪的那维亚的自由。他超越国境的界限来印证自己的信念。他和挪威方面的编辑人相互携手,在挪威被占领期间:主编了一份主张斯堪的那维亚主义的报纸——《握手》。今天,当年那份小报的两位发行人都已成为诺贝尔奖的得主。而挪威境内,雍松的共同编辑人维利,布朗德依然如故。与垛温德·雍松相比,哈里·马丁逊与伊索有着更多的共通处。伊索是所有无产阶级作家中最早、最伟大的一位,他独创语言难以明述的寓言,颇具魅力。马丁逊与伊索的相通点在于他们两位都好比是一张张开的网,经常用超出字面的内容及似虚实真的话,未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但本年度文学奖的两位得主之间,其相异处毋宁是多于相似处的。雍松的著作基础,大半都建立在自由社会那坚固不移的市民权利上。与之相比,马丁逊无疑是与社会无关的人。他或许可看作是瑞典文学中那无所羁绊的流浪者,任何人都不曾成功地抓住他的手,或是锁住他的心。《道路》的主人公、那具有哲学气质的流浪者包尔,在很多方面可以说是作者的化身。他并不是徘徊在门口、没有家的人,而是即使被四周墙壁所围困,也一样没有家的那种人。他希求与社会无所牵连,并奉之为幸福的原则。他依靠自我的自由意志,服膺生命的健全本能而生活,是一个对那些想扼杀他本能的东西施以抗击的流浪者。目前,他已拥有自己的家;这个家,位于遥远的外国,而他,则经常在通在这个家的途中奔波。假如换个角度说,犹以这个道途为出发点,对于那艘在日益增加敌意的地球上寻求解脱之路,并以与母港断绝了关系的宇宙之船阿尼阿拉号,它一旦失去了航舵又迷失了方向。在我们脑海中立即会显示出一番悲剧性的景象。

“我并不因为拥有普通人在现实中所想拥有的东西而感到具有真实感。”包尔如是说。这句话等于点出了马丁逊作品中的不少道理。在这部作品中,所谓的实在论,必须牵涉到所谓的元素,也就是必须依据与四大元素密切融合的关系方可言之。例如马丁逊在流浪时,是在风中走,陆上行:在般上当伙夫时,是在火旁烤,水上行。而想像的世界对他来说,则比现实世界更为重要,是更具实感的东西。当实在论很有秩序地一步步迈进时,他的想像力就好比是穿着溜冰鞋的人,插翅疾滑而去。但这并不表示逃离真实,而恰恰相反。

“我们应该明白,真实与事实就本质而言是相异的。”马丁逊曾这样说过,“我们到处都遇到事实,事实就像砂粒般飞进我们眼里。”但跟我们互
相有关的是真实,真实与事实有别,它是在自然以及要接受真实的人的一种状态。那就是:

凝视那内心的沉着及和平

属于意欲存在的善意

对哈里·马丁逊而育,事实与虚构是一回事,其整个人生观,并没有像警句名言之类的可资利用,但却可用刚才所说的含蓄词句加以归纳。在这里,所谓的“存在”就是一向称作“有”的这种简单的动词,但改用“存在”这个词,便加强了语气。不过,存在必须带来欢愉,才于人有益,也正因为这样,“善意”和“凝视”更是不可缺少的。结果,这个流浪者在路上边走边找而达到的真实,为他带来了充满试验、迷惑和欢快的海阔天空式的生活。对这种生活,他无比感激,就像孩子一样,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以上用侧面的描述,概括性地勾勒了两位文学家的风貌,谨让我代表瑞典文学院,向埃温德·雍松和哈里。马丁逊表示衷心的祝贺,并恭情国王陛下亲自颁发 1974 年诺贝尔文学奖奖章。

(毛信德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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