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瑞典学院常务理事

卡尔·拉格纳·吉罗

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是一位作品深奥的诗人,并始终在人们争论之中,争论的焦点是因为难以理解,即使是那些崇拜他的追随者,对他的作品的解释也是会各有不同的。此外,要想对诗人作品的数目作一个精确的统计,也是十分因难的,他自创作以来 50 年笔耕不断,其中 1968 年的《终极的诗》和 1947 年的《认识的对话》成为他创作生涯的里程碑。

毫无疑问,阿莱克桑德雷在西班牙文学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早在 20 年代,他和他的诗友们便以雷霆万钧的气势闯入了西班牙文坛,在这班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中,有一群被称作“昂宿星座”——也就是俗称的七姐妹星座,谁也无法用肉眼确定这群星座的准确数目,大体而论,在西班牙诗坛的天空中闪烁的这群星星约有 25 颗,这些富有天资的巨星中,最灿烂、最长久的一颗就数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

他们的风格仿效法国的超现实主义,但这种仿效也许只是表象,何况他们也不喜欢人们去强调相似之处,而是特别喜欢标榜自己的叛逆精神。可以把他们的言论看作是西班牙文学的“独立宣言”,但这一黄金时代的到来,与长达百年之久的、带有巴罗克风格的黄金时代却依然有着密切的关联。当这些年轻的“卫道之士”们聚集一堂,以他们的标准来纪念贡戈拉时,首次提出了他们的文学主张。贡戈拉是拘谨的“夏日祭礼”派的创始人,他以第一个黄金时代首席诗人的地位,创造了精巧而又带有夸饰意味的“贡戈拉主义”。浮艳的模仿和以田园为主题的民谣变调,就是 20 年代比里牛斯山脉南方的文学特色,它与塞纳河畔的法国文学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群活跃的年轻诗人,以锐不可挡的力量向西班牙诗坛进军;阿莱克桑德雷也不甘落后,那时他正在铁路局任职员,忙着为津贴、保险一类问题与当局打笔墨官司。但在 1925 年,由于他得了严重的肾结石,不得不辞去原来的职务,改而写诗。这件事不仅改变了他当时的生活状态,甚至一直影响到他的现在。然而,那时他仅是加入了这一诗歌集团而已,连一本诗集也没出过,至多在杂志上发表一两首。他被看作是最不关心这两个黄金时代的诗人,正因如此,反而使他与巴黎的新学说显得比较接近,有一位他的诗友曾宣称,西班牙的超现实主义拥有法国的超现实主义所一向缺乏的大诗人,这就是指
阿莱克桑德雷而言。可是对那些文学上的论争,他却一向不予介入,他只是走自己的路,始终申明他对创作意识的自我信仰。

经过很短一段时间,他的创作便从超现实的观点转变为严密的写实作风,这可从他的一部重要诗集《毁灭与爱情》中得到证实,许多研究阿莱克桑德雷的学者都认为,这个意味深长的标题是诗人引用了齐克果《抑或——或者》里的话,如果没有爱,那么所有留给我们的东西部将毁灭。这个“或者”不仅可以提出两种相反的选择,而且也可以作为一种附加性的解释。这个题目的意思似乎是说:“毁灭的另一个字眼便是爱。”从整体的比较中可以看到,这些诗作表现了阿莱克桑德雷在描写中所下的功夫,这也是他自进入创作“轨道”以来不断地力争上游的结果。他自己曾说过:“人是宇宙中的一个元素,在它的生命中已浑然一体而难以区别。”诚然,爱是毁灭,但毁灭又是一种爱的自我否定的以及人类生来渴望从被割离与抛弃的状态中回归世界秩序的行动的结果;因而人的躯体的枯萎只不过是有意义的生命和失去意义的死亡之间的汇合而已,对此不必绝望,因为只有经过死亡的程序,生命才会获得它的完整的意义,这一观念正好与诗人后期的一部重要诗集的题目《终极的起源》相同。阿莱克桑德雷并不怕把这一矛盾观点表现出来:人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只要他活着,实际上他还未诞生。

因为确信人类是整个宇宙发展的一个因素,同时又承认我们在世上的短促生命仅是宇宙变化的渺小一角,于是阿莱克桑德雷甘愿返回到他所谓的“尘世”,并继续以写作的方式来诠释生命,用他空前的明朗和直观的手段写出了我们在一开始时所提到的那两部登峰之作。在《心的历史》中,他又以一首《在黑暗之间的一道闪光》作为开头,诗中有人类、尘世,反正只要有它们存在,生命就必然获得肯定。我们的天才诗人兼梦想家甚至有意无意地引用另一段梦想性的文字作注脚:

我们是此番梦境的材料,

我们卑微的生命为睡眠所缭绕

阿莱克桑德雷在表面上似乎是我行我素,在西班牙内战中他饱受折腾,眼前所见的都是烽火连天,洛尔加早已被杀,其他的诗友不是死于牢中就是亡命天涯,跑不掉的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是阿莱克桑德雷在精神上并未屈服,他仍以脆弱的生命继续握笔疾书,为那个被消灭了的政权留下正气,成为西班牙民族气质的活水源头,这一点也成为我们在今天推崇他的主要原因。

感到遗憾的是,阿莱克桑德雷先生由于健康原因今天未能亲自前来受奖,我们只能拜托他的年轻的同事帕德隆先生,代为接受敝国皇上的颁奖,并通过他向阿莱克桑德雷先生表示我们对他的最热切的关心与祝福。

(毛信德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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