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派虚构电影,顾名思义,就是以写实主义的手法去表现虚构情节的电影。它的代表人物有美国导演埃立克·冯·斯特劳亨、法国导演让·雷诺阿、苏联导演维尔托夫、意大利导演罗西里尼等等。
如果与纪录片作比较,似乎可以这样表述,“纪录片”是以真人真事为表现对象,不受新闻时限的约束也不经过任何虚构,直接地反映生活,它不可以用演员表演,更不能任意改换地点环境。纪录片大师弗拉哈迪虽然遵循了这些规则,但是采取了“排演的新闻片”的方法,他有编剧、有演员,并且有时还不排斥用电演演员来表演,所以纪录片与真实的关系被界定在“揭示真实”的范畴内。而写实派虚构电影则是崇尚写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和表现精神,在一个虚构的故事里,追求完全逼真的再现和排演。
写实派虚构电影的代表人物埃立克·冯·斯特劳亨与弗拉哈迪是同时代人。他受19世纪自然主义小说家们的影响很深,所以对揭露表现真实的电影很感兴趣,而对好莱坞拍摄无聊的商业影片相当反感。他的信条是:让观众“所看到的一切完全是真实的”,这才叫电影。他常说狄更斯、左拉和莫泊桑是自己的老师。这几位伟大的文学家对他的电影作品确实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斯特劳亨1885年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他自称是贵族,其实是犹太人的后代,他的至亲好友、作家托马斯·昆布提斯在《斯特劳亨传》中披露了他的身世之谜。斯特劳亨的父亲原是一名奥国第六骑兵队少校,后来做了商人,与一位捷克女子生下了斯特劳亨。斯特劳亨也读过士官候补学校,服过军役。退役后,他于1909年来到纽约,在百货公司当小工,后来又做过捕蝇纸的推销员。斯特劳亨在青少年时就迷上了戏剧和小说,并撰写短篇小说,向刊物投稿。一个偶然机会,他遇见了大导演格里菲斯,马上被看中了,在格里菲斯的影片《一个国家的诞生》里,他当上了临时演员和替身演员。接着又在《党同伐异》里扮演有台词的小角色并得到了副导演之职。从此,他成为格里菲斯的得意门生。1918年,他在《世界的心》里演了一个面目狰狞可怕的德国军人,受到影界称赞。1919年,他说服了环球公司的总经理卡尔瑞姆莱,导演了自己的处女作《阿尔卑斯山风云》,他的自然主义表现手法使影坛为之震惊。好莱坞认为他是一位很特异的导演。斯特劳亨的特异之处就在于他能够突破当时好莱坞的套式,运用好似名作家左拉的自然主义描写手法,为电影艺术开拓了一个崭新境界。
1921年,斯特劳亨导演了他的第一部称得上是杰作的影片《愚蠢的妻子》,拍摄周期长达11个月,片长40大本,摄制费用超过了100万美元,是当时继《党同伐异》后的又一部巨片。斯特劳亨由于对表演的偏好,在影片里扮演了男主角,一个勾引女性的人。扮演这种角色他很有经验,比如他曾在自己执导的《盲目的丈夫》里,扮演一个奥地利男子,也是一个自私、卑鄙、勾引女性的家伙。在《魔鬼的钥匙》里,也扮演了这类角色。他对演员表演的要求,一直是追求真实、自然,对自己当然也不例外。斯特劳亨追求自然主义的倾向,还表现在这部影片的道具布景方面,连最细小的地方,都要求布置得十分逼真,我们在讲道具的篇章里曾经提到过这位导演,他因要求在布景中安置电铃,被电影公司指责为“斯特劳亨的浪费”,这种“浪费”对于艺术至上的斯特劳亨来讲,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公司对他的种种做
法和创作态度都非常恼火,将他的40大本的影片压缩到10本,还认为他的作品与经商之道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愚蠢的妻子》获得了商业放映的成功,他就甭想再干导演这一行了。
1923年,斯特劳亨终于被这家公司解聘,此事被看做是电影史上的笑话——优秀的导演在好莱坞也会被炒鱿鱼!他来到米高梅公司,于1924年拍成了长达42大本的《贪婪》,这部堪与爱森斯坦的《战舰波将金号》媲美的经典之作,被誉为20世纪20年代写实主义的代表作。《贪婪》是根据自然主义小说家弗兰克·诺利斯的《麦克·梯格》改编的,描写1905年前后,美国旧金山一位女子的命运。婚前,她纯洁、美丽,是一位惹人喜爱的姑娘;婚后,她变得越来越贪婪,性情也因而粗暴不堪,家务的操劳夺走了她的年轻美貌,贪婪却根本改变了她的本性。最后她从外形到精神都在贪婪的吞噬下完全被扭曲了。在这部影片中,斯特劳亨的最大贡献就是第一次使用了电影的相关语言去表现小说家对人物心理、情绪的刻画,并且以忠实于真实的态度去拍摄一系列场景和细节。
影片的道具是他一件件从古董商店精心挑选来的,房间的天花板是刻意让美工师仿制的,他不惜笔墨,用写实手法真实记录下女主人公扭曲变形的嘴和蓬乱的头发。影片结尾,他还设计了用手铐铐住两个犯人一齐扔在“死谷”沙漠的一幕:一个已经死去,另一个还在苟延残喘地挣扎,身体已经半僵。为了表现好沙漠之死的真实场面,他带领摄制组在那里生活了一个月。还穿着带补丁的衣衫,趿着破皮鞋,废寝忘食地完成后期制作,使一部可以放映4个小时的作品问世。令他自豪的是他完完整整地再现了原著的每一个情节。
影片虽然最后被愤怒的制片人删去了两个小时,却依然闪耀着动人的光辉。在此,他大量创造性地使用富有表现力的长单镜头,是影片未能被戕害的因素。因为在每个长镜头里,都包容了大量的信息和细节,如牙医与姑娘举行婚礼的镜头里,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队送葬的行列经过,这种手法在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里也被延用;大量进行实景拍摄,以增强影片的真实感;要求演员用有力而原始的情感来塑造角色等等,这些创举都成为以后写实派电影所遵循的准则。而对真实的揭露,对真实的模仿,对真实的质疑,则是写实派虚构电影导演的艺术风范与真谛。
此后,斯特劳亨继续坚持以这种风格摄制了《风流寡妇》、《结婚进行曲》、《凯莉皇后》、《漫步百老汇》(有声片)。斯特劳亨的创作是不适合好莱坞老板们口味的,他无视商业影片所需要的套路,导致再也无人聘请他当导演了。好莱坞把他的名字列入黑名单,影片公司老板耿耿于怀他把大量的经费用在描写穷人而不是去表现富人们所需要的豪华淫逸上,他们更切齿痛恨这位48岁的导演竟狂妄地宣称要享有创作的权力!“那就让这个穷光蛋去享受没电影可拍的权力吧”。如同他的老师格里菲斯被好莱坞排挤一样,1933年,极具才华的斯特劳亨也被永远关在美国制片厂大门的外面。
大卫·罗比逊以为:“好莱坞不能容纳这位充满野心的天才,是无法弥补的损失,同时又是电影艺术史上的一大悲剧。”
不再做导演的斯特劳亨,只好以表演为生,在《伟大的幻影》、《红楼金粉》等影片里,他都展现了精湛的演技——那也是他所要求的真实派的表演。
埃立克·冯·斯特劳亨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是令人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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