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clisse
1962 黑白片 125 分钟
意大利因泰罗帕—奇内里茨制片公司／法国巴黎制片公司联合摄制导演：米盖朗琪罗·安东尼奥尼
编剧：米盖朗琪罗·安东尼奥尼 托尼诺·圭拉摄影：贾尼·迪维南佐
主要演员：阿兰·德隆（饰皮埃罗）
莫妮卡·维蒂（饰维托里娅）
弗朗奇斯科·拉巴尔（饰里卡尔多）
莉拉·布里尼奥内（饰维托里娅之母）
【剧情简介】
罗马近郊的一座公寓里，里卡尔多坐在一张椅子上，打量着维托里娅，显得迷惘，不知所措。维托里娅说，她要离开他了。他激动地去拥抱她，被她推开。她交待完德文译稿的事，果断地说：“我走了。”他问她：“是不是不爱我了？”“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的？”“其间总得有个原因吧？”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她终于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维托里娅在街上匆匆走着，突然一辆汽车开来，原来是里卡尔多追来。他想用车送送她，被她拒绝，他只好陪她步行，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人在等她，这自然使她生气。但她也承认，这整整一夜对她来说也是令人难受的。他们就这样分手了。
维托里娅来到证券交易所，那里一片嘈杂。她的母亲也在那里，专心地注视着行情显示牌，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到来。旁边，年轻的经纪人皮埃罗在急急忙忙地打电话，一会购进几手，一会又马上抛出几手，转眼间就挣了一大笔钱。母亲看到了女儿，刚同她说了几句话，便又去看显示牌，接着又同皮埃罗谈生意。她发觉冷落了女儿，转身向女儿解释股市行话，但女儿不感兴趣。突然，铃声响起，交易厅里一下子静下来，只见一个人站在麦克风前宣布：“我以十分沉痛的心情向大家宣布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我们的可尊敬的同事维泰罗蒂·多梅尼科今天上午因车祸不幸身亡。”一片寂静中，皮埃罗低声对维托里娅说：“你看这多么像足球赛的暂停。”这句话使她大吃一惊。她问他：“你认识死者吗？”对方回答：“当然认识。可是，你知道这里的每分钟关联着多少万里拉的赔与赚吗？”这时，人们又喊叫起来。维托里娅无法忍受这些，走出大厅。过了一会儿，她的母亲也出来了。她想向母亲谈谈她与里卡尔多的事，刚一出口，母亲却去买桃子，并为 20 里拉同小贩争起来，她只好住口，匆匆告别了母亲。
晚上，维托里娅看戏归来，把节目单放下后欣赏起化石组成的那幅画来，这时门铃响了。是邻居安妮塔来找她打牌，她讲起同里卡尔多最后告别的事，说那是“多么令人伤神、令人沮丧、令人厌烦、令人难受啊”。她们一起来到另一邻居玛尔塔家，她的丈夫不在家，叫来了这两个女友。三人正闲谈玛尔塔在肯尼亚的经历时，她的狗跑了，维托里娅只好同她一起上街把狗追了回来。
维托里娅已经睡下，但她听到窗外有脚步声，透过窗户看到，原来是里卡尔多。她有点儿慌张，起身来到走廊向楼上走去。她敲了敲安妮塔的门，没有回声，仔细一听，安妮塔正同丈夫争吵。维托里娅只好又回到家里，给她的朋友乔治打了个电话。她告诉乔治，她已同里卡尔多分手，里卡尔多很痛苦，她求乔治尽量去接近里卡尔多。但对方却说：“我却更愿意和你接近。”维托里娅只好放下电话。
罗马证券交易所大厅又是一片混乱，皮埃罗买进卖出，忙得不可开交。维托里娅的母亲自然也在这里，她从手提包的纸袋中取出盐撒在地上，说踩上这些盐就会带来好运气。皮埃罗的老板艾尔科利在打电话问对方能不能从议员那里弄到一些内部情报。突然，皮埃罗大喊，米兰一家大公司的股票大跌。大厅里人人都在喊着要卖出，而且报价一个比一个低，但仍没有一个人肯买。维托里娅的母亲怒气冲冲，抓住皮埃罗问该怎么办，后者狠狠把她的手甩开，她显得十分沮丧。皮埃罗又抓起电话，对着话筒大叫：“你这么一搞，真把行情给搞得大跌特跌了 ”大厅里一片嘈杂，纷纷把各种东西投向经纪人，连维托里娅的母亲也拿起两本厚厚的电话号码簿向经纪人中间扔过去，差点砸到一个经纪人头上。她愤怒地喊着：“这些贪婪的家伙，就是靠吸我们的血发财的，全是骗局 ”维托里娅挤进来，她只看到母亲疯了一般跟着人群向办公室挤去。她望望大厅，那里只剩皮埃罗，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她问他，他只是说，很多人这下可就彻底完蛋了。她问母亲如何，他说，对她的打击也很大。
维托里娅和皮埃罗在她母亲的家里正谈着，母亲回来，一副沮丧的样子，对他们两人在一起并无任何表示。
在艾尔科利的办公室，他正在埋怨皮埃罗，但后者却说，这回赔了，是他的错，但以前赚了那么多次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时，又有一些顾客来找皮埃罗，但他都是以攻为守，说在赚的时候他已让他们住手，是他们不听才赔的，怪不得他。他走出办公室，街上有个年轻漂亮姑娘在等他。但他们只谈了几句便吵起来，姑娘愤愤离去。
皮埃罗开车来到维托里娅家，他们在门口正说话时，一个醉鬼将他的汽车开起来便跑，他大喊，但车已开走。他们两人走了半天，在湖边见有一群人，原来是醉鬼连人带车掉进湖里。皮埃罗的车被打捞上来，醉鬼已淹死。
傍晚，皮埃罗和维托里娅在漫步，他们显得很高兴，像一对恋人。他要吻她，但她躲开了。又一天下午，维托里娅在广场像在等人。不一会，皮埃
罗走来，他们一起来到他的家里，两人东拉西扯。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吻起来。她用力挣扎，衣带被扯断了。她来到另一个房间，脱下衣服缝补，皮埃罗轻轻走进来，一把把她抱住，两人热烈地吻起来。
一个小公园里，皮埃罗和维托里娅躺在草地上，他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她回答说不结婚也没什么不好。他说：“这就是我无法了解你的原因。我真弄不清，你和你原来的未婚夫是不是能相互理解。”他还问她，“咱们能处得好吗？”维托里娅的回答是：“不知道。”
在艾尔科利的办公室，皮埃罗和维托里娅躺在一张长沙发上，他们在模仿他们见过的一对对恋人的怪模样。门铃响起来，但皮埃罗并不去开门，而是把维托里娅紧紧搂住，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分开，维托里娅离开了办公室，皮埃罗坐到椅子上，嘴角挂着微笑。
【鉴赏】
《蚀》是安东尼奥尼 60 年代初期拍摄的“感情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影片，像在《奇遇》和《夜》中一样，影片的主人公也是爱过某某，如今却不再爱他，而无缘无故地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影片描写了主人公的感情变化，但又并不交待这种变化的原因和结局。然而，观众从影片的叙述和描绘中可以体会到主人公们的精神空虚与感情多变、人与人之间的无法沟通，从而体味到由这些相互隔膜的人构成的那个社会的畸形和荒谬。
维托里娅同她的未婚夫里卡尔多已在一起生活，但她突然提出要与他分手。是她主动提出要分手，这自然使里卡尔多措手不及，同时也很伤心。但是，从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出，维托里娅也不很好受，她显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而不是一副决绝的神情，甚至承认“这一夜对我来说也是很不好受的”。这种矛盾的心态引起了观众的兴趣，使他们想知道此中原因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里卡尔多自然也会提出。而维托里娅的回答却是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里卡尔多的。是不是她又爱上了别人？维托里娅仍然回答说：“不，我给你讲过上百回了，不是那么回事。”那么，正像里卡尔多问的那样，“总得有个原因吧？”事实是，没有。要说有的话，观众只能替维托里娅解释说，是感情发生了变化，原因无法说清，因为感情是难以解释的。最后，她毅然走出里卡尔多的家，显出得到解脱后的那种舒畅，但正如她后来对她的朋友安妮塔等人解释的那样，那是一个“令人伤神、令人沮丧、令人厌烦、令人难受”的长夜，她还哀叹说：“一切都是那么复杂，连爱情也一样复杂。”
维托里娅回到家里，却又感到十分空虚，因此去找她的母亲，但母亲正在交易所里炒股票，劈头便问维托里娅“你到这里干什么”？不容维托里娅解释，母亲却转身去看行情显示牌，然后又忙于同皮埃罗买卖股票，把一心想得到安慰的女儿冷落在一边。母亲似乎也感觉到了对女儿太不热情，没话找话，似乎想同女儿谈一些女儿感兴趣的话题，但她找到的话题居然是：
“‘钱’意味着某种股票能赚钱，‘字’意味着那种股票情况不妙 ”真可谓三句不离本行，她心目中只有钱和股票，别无其它。她也看出女儿有话急于要向她述说，但她仍坚持“你等我一会儿不好吗？马上就要收盘了。”这时，她的心思完全投入交易之中，完全钻到了钱眼里。走出交易所后，这位母亲并不问女儿有什么话要向她倾述，而是问女儿：“你想知道我今天赚了多少吗？”此时维托里娅下了决心想同母亲谈自己同里卡尔多的事，终于说：“我想同你谈一件事 ”可是，没等她说完，母亲转身去买水果，并且为了 20 里拉同小贩争起来，她炒股票赚的是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里拉，现在竟计较起这 20 里拉来，因为她想的只是“万贯家财也是一分一厘积攒起来的”。同这样一个母亲，满腹心事的维托里娅还能说什么呢？她们母女之间怎么能够交流思想、沟通感情呢？母女之间尚且如此，同别人交流不是更不可能吗？所以，在母亲同她告别亲吻她时，她显出的是无法忍受的表情，赶紧离开了事。
对维托里娅母亲的这些描绘是同描绘交易所的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一部分在影片中占了很大比例，这些描绘同安东尼奥尼的其它影片有所不同：这里更多地涉及到了人们的社会活动，从中更可以看清这些人的本质和这些人构成的社会的本质。正如维托里娅的母亲一样，这些人也是只知赚钱，六亲不认，他们专注于行情显示牌，奔波于经纪人之间，见跌便抛，看涨即购。他们只知有钱，不知有情。影片写了一个小插曲：乱嘈嘈的交易大厅突然铃声大作，人们一下子静下来，显然这是要宣布重大消息。这一消息可能立即使一些人转眼成为富翁，使另一些人一下子成为穷光蛋，所以人们屏息静止，没有一个人出声。然而，宣布的消息却是“我们尊敬的同事维泰罗蒂·多梅尼科今天上午因车祸不幸身亡”。这显然不是使人暴富的消息，皮埃罗竟然对维托里娅低声说：“你看这多么像足球赛的暂停。”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使维托里娅大为惊异，她禁不住问皮埃罗是不是认识死者，皮埃罗大言不惭地回答：“当然认识。”而且还补充一句：“可是，你知道这里的每一分钟关联着多少万里拉的赔与赚吗？”在这些人的心目中，一条人命比不上“多少万里拉的赔与赚”，即使这人是自己的同事。皮埃罗为他的客户赚到钱时，大家自然相安无事，可是，股票市场瞬息万变，风险不断，自然人人都是有赔有赚。在赔了之后，皮埃罗的客户便不依不饶，胡搅蛮缠了。而皮埃罗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他对一个老年女人说：“这回您赔了，是我的过错。可是，以往那些事又怎么说呢？以往您是从来不找我的，您总是拿起钱就走。”这不仅是很有力的反驳，也是对那些疯狂追逐金钱的股民们的品质的深刻揭露。不仅皮埃罗的客户是这样，其他股民们也是这样，他们在看到到手的钱又飞了时，又是抱怨，又是抗议，互相叫骂，互相打斗，甚至连维托里娅的母亲也拿起厚厚的电话号码簿投向经纪人，而且还敢承认不是投过去一本，而是两本。这些人为什么会赔个净光？这从皮埃罗对他的一个客户的评价中可以找到答案。皮埃罗对这个仅以 20 万里拉起家的人说：“仅仅两
年的时间，我就想法让您赚了七八百万里拉。后来，我叫您住手，可是，您
不听，您的胃口实在有点儿太大了。”贪得无厌，这就是他们破产的根源。
平心而论，这还不是导致他们破产的全部根源，因为市场不仅有这些小股民，
而且还有大户，而股票市场的涨跌全操纵在这些大户手里；他们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小股民们就在这风雨中成了他们的牺牲品，成了他们鲸吞的对象。
从皮埃罗在电话中向一个人讲的话里可以看出，股市行情确实是被人操纵
的，他说：“喂，总算找到你了 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你这么一搞，
真把行情给搞得大跌特跌了。”皮埃罗的一个客户也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发牢
骚：“我敢打赌，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可能是意大利的金融家们，
说不定甚至还有政府里的人。”艾尔科利在电话中悄悄询问对方：“你是不
是从议员先生那里搞到点内部情报？”可见，那些操纵市场的人非同寻常。
在这样一个市场上，小股民们自然像小鱼似的被大户们驱来赶去，被大户们
鲸吞。所以，维托里娅对皮埃罗说，她弄不清交易所算个什么场所，“是办
公处、市场，还是拳击场？”应该说，这是战场。但是，皮埃罗喜欢这个场
所，他对维托里娅说：“你得常去才能理解它。一旦你习惯了那个地方，你
就离不开它了，它会让你着迷。”皮埃罗已经成了那个场所的一个组成部分，
他真的是“离不开它了。”
对于皮埃罗讲的这番话，维托里娅感到愤怒，她的回答是：“着迷 着什么迷？”可见，她不喜欢那个地方。但是，她爱上了皮埃罗，这不能说有点儿莫名其妙。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根由，但在相互接触中发展起来。在维托里娅母亲家里，皮埃罗想吻她时遭到拒绝。后来，皮埃罗的汽车被醉鬼抢走掉进湖里。维托里娅来找皮埃罗，她知道皮埃罗的时间宝贵，所以问他，是不是她找他浪费了他的时间，可见她对他还有陌生之感。后来，他们一起散步，一起上咖啡店，他在半夜给她打电话，最后是他来到了她的家里，相互拥抱、亲吻，双双躺到床上。这说明，尽管维托里娅同皮埃罗不是一路人，但他们在相处中情感渐渐接近起来，最后到了相爱的地步。这种情感的变化是难以解释的，很难说出它的来龙去脉。只能说，她爱上皮埃罗，说不出原因，就像她不再爱里卡尔多也说不出原因一样。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这么难以理解。皮埃罗在同维托里娅相爱后也对她说：“我真不懂，你和你原来的未婚夫是不是能够相互理解。”对于他们两人的未来，他自然也没有把握，于是便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咱们能处得好吗？”而维托里娅的回答却是“我也不知道。”可见，他们的相爱仍像当初维托里娅和里卡尔多相爱一样，不久之后也可能了结，他们随时都会分手，各自西东。这种爱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一切都在不自觉中发展、消亡。人与人的关系变幻莫测，人与人的情感变化不定。原因是，人对自己情感变化说不出根由，无法向人说清，更无法与人沟通；原因是，现代社会中的这些人心目中早已没有什么道德规范和道德约束，他们心目中只有所谓的“自由”。这种人与人的隔膜、精神空虚和精神“自由”正是使人们的感情变幻无常的根由，也是道德沦丧、
社会解体的根由。这些情感变化无常的人将导致社会生活的崩溃，而这些人的情感变化无常又是社会生活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也是社会的牺牲品。安东尼奥尼通过这部影片想要告诉观众的就是他这样一个哲理性的思考。
（刘儒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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