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梵语文学时期,印度诗歌又有了长足的发展。抒情诗成为印度当时的一种新型文学形式。伐致呵利的《三百咏》是一部代表作品。这本梵语抒情短诗集,是习梵语的人必不可少的读本;它对后世文学的影响很大,千百年来,一直被奉为梵文的典范。
和印度古代的其他作家一样,《三百咏》的作者伐致呵利也没有留下什么生平资料。有的说他是一个国王,后为出了家;有的说他是一位文法家或哲人。但是,这些头衔几乎适用于古印度一切只留下姓名的作家。我国唐代高僧义净在他的著作《南海寄归内法传》的第 34 节中,说他听说过死去才 40 多年的伐致呵利的生平。他说:伐致呵利 7 次出家,7 次还俗,著有逻辑学专著《薄迦论》,其名声“响震五天,德流八极”。这里记述的是不是《三百咏》的作者,还很难断定。据中印一些专家依作品的推测,这位《三百咏》的作者伐致呵利,大约是公元 4 到 5 世纪的一个穷婆罗门文人。诗集中就表达了一个内心感情矛盾的落拓文人对社会的愤愤不平。诗中写道:“若不见苦妻房衣衫褴褛,饿孩儿牵母衣哭哭啼啼,有志者谁肯为饿肚皮,恐遭拒,语含糊,向人求乞?”诗人又写:“穷困时肯求索一握大麦,富足时视大地如同草芥;看事物,算大小,有种种不同,钱多少,位高低,能变轻重。”诗人还用诗歌表明他自己出家修道的原因:“乐歌在前,南国热情诗人在左右,执宫扇的女郎环佩叮当在身后;若能这样,便可去贪恋人生美味,否则,心啊!快快进入无分别三昧。”这些诗歌反映了诗人的人生观和对现实的不满情绪。因此,有学者认为,代致呵利是非宫廷御用文人的第一个代言人。
《三百咏》是由三个“百咏”组成的。古印度的文学习性,常将主题大致相近的百首左右的短诗编辑成集,称为“百咏”。《三百咏》包括“世道百咏”、“艳情百咏”、“离欲百咏”三个部分。
“世道”类似格言诗,讲述世事和善恶变化的道理,其中有对社会丑恶和世道不平的谴责,有对知识的歌颂,有对穷苦文人洁身自好的反映,也有对统治者的愤懑情绪。如第 13 首写道:
博学而言词藻丽,通经而堪授门徙,
这样的名诗人在他国土上居住而穷苦,
那只是君王无知,学者依然称富,
应责备把价低估,不能怪减价的宝珠。
第 70 首也是赞美智者的:
学问是人的崇高容貌,又是深藏的财宝,
学问使人有福有名望,只众师首长,
学问是远游他方的亲友,是最高保护神,王者尊学而不尊财,无学问者和动物一样。
在第 59 首诗中,作者直接嘲弄帝王无德,讽刺辛辣,十分痛快,诗中写道:
又真诚,又虚伪;又严厉,又甜言蜜语;
又残忍,又仁慈;又贪婪,又慷慨大方;
又不断花费,又有大量钱财滚滚来;
帝王行为像妓女,有不止一种形相。
在第 60 首,诅咒“暴君”们也将像浇油祭祀者那样触大而自焚。第 61 首,则无情地剥下恶人的假面具:
残暴成性,无故生争执,
劫夺他们财产与妻子,
对亲友常怀嫉妒心,
恶人的本性原如此。
还有一些诗,是“穷酸秀才”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愤不平,又表现了命运的捉弄和世道变化的哲理。如:“秃顶人头上遭受太阳光炙灼,想求阴凉,他走到一棵大树下,命运安排,大果下落,砰然头破:时运不济,灾难往往到处追随他。”(第 39 首)又如:“像鲜花一束,高人有两条路:在众人之顶,或凋谢于森林。”(第 34 首)这些诗,透彻而精微地揭示了社会生活道德、政事和人生的真情实景,朴素自然,流传久远。
“艳情百咏”是一组描写对女人的情爱和追求感官享乐的诗作。在这组诗中,首先反映了出世和爱欲的矛盾。例如第 88 首诗:
人世空虚,变化不定,高人只有两条路可循:通晓真理甘露仙液怡悦情意,让时光流尽;否则有那乳腿丰腴又纵情欢乐的美人,可以任你轻运手掌爱抚取乐,自在消停。
在森林(出世)和美人的青春之间,作者所歌颂的是后者。他认为:“在沉醉的爱情激动时,女人们若想怎么办,要从中加以阻拦,连大梵天也不敢(第 115 首)。诗歌中也宣扬了“青春逝去,欲情犹存”的及时行乐的思想,还有一些寻欢作乐的艳情诗句。对这些诗我们不能简单地加以否定。在宗教色彩十分浓厚的社会里,禁欲主义盛行,人们为了未来过着苦行僧的生活,这种时候诗人提倡享乐至上,是对现世生活的充分肯定,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离欲百咏”与前一组诗情调不同,它着重描写离世和修行。印度古代习俗,把人的一生分成四个阶段:(一)梵行期;(二)家居期;(三)林栖期;(四)遁世期。到森林去净修,是人的生活必经的一个历程。人们的苦行,又各有不同的原因。有的是因为对世道不平的不满,对统治者的不满,如第 166 首就这样写道:
你主宰钱财,我们是语文之主宰。
你们是英雄,我们善于挫败论战者骄态;
财迷求你,求除智慧上污垢者从我来;
你若不尊我,我更不理你;国王呵!我去了。
有的诗认为人生只不过百年,夜晚就占去了一半,青春只不过很短暂的一段时光,财富也只是一个闪念而已,因此:“为渡到人生恐怖海彼岸,要一心向梵莫旁求。(第 192 首)在许多诗中,写了净修的善行。如第 180 首:“心啊!离开这声色密林,烦恼聚集处,趋向那寂静本性,幸福道路,刹那消除一切痛苦,放弃自己的波浪般不定生涯,勿再迷恋浮生欢乐,此刻就该将心定住。”
伐致呵利的《三百咏》,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印度中下层人民的心声;诗歌的语言和题材都比较朴素自然,风格清新、简洁、生动、细致,因而在印度广为流传,常盛不衰。以伐致呵利的名字传下来的诗作的手抄本,大约有 3000 多种。印度著名学者高善必(1907—1966)根据 377 种手抄本校
订出一部《三百咏》“精校本”,于 1948 年出版。我国学者金克木先生曾从中选择了 69 首,刊于 1948 年的《文学杂志》二卷六期上。1982 年,金克木根据“精校本”,译了其中被确认为是伐致呵利的 200 首和可疑诗中的 8 首,题为《伐致呵利三百咏》,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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