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假托元朝大德年间事,实际上反映的是明代中叶以后炎凉的世态和堕落的社会道德。
作者意在借桂迁感梦报应一事的描写,讽喻世间忘恩负义之徒,以拯救他们的灵魂。
像桂迁夫妇这样见利忘义、以怨报德的势利之徒,在封建社会没落时期是很有典型意义的。当其处于困顿之际,愁叹悲苦之态确实令人同情,得助后,千恩万谢,愿作犬马相报的誓言也似乎是由衷之言。
可是,一旦有利可图,便见利而忘义。作者通过对两个场面的描写,深刻地剖析了桂迁夫妇丑恶的内心世界。一是桂迁发掘施家“白金一藏”时的神态:“……生喜而遽呼曰:‘是可以报施君矣!’妻摇手急止之曰:‘无以呼为也!此施氏地,安知非施氏所瘗?即不然,彼借口于己之地,固以为份内物也,虽尽与之,必不见德,如或不谅,将更疑子之匿其余,是欲报德而生怨矣。
且子终生止欲作十亩田主人耶?盍于他乡潜置产业,徐以己力为报,顾不美乎?暮夜无知,天启其便,天与不取,反受其殃矣!’桂生闻妻之言,良心顿昧,而巧计潜滋,自是遂置施君于度外焉。对施家孤儿寡母赶来求助的遭遇的描写,则剖露了桂迁夫妇灵魂深处更加丑恶的本质。施氏母子投奔桂迁,原以为“上者可冀厚偿,而次亦不失故值,谅不虚此行也”。施子来到桂家,见“门庭奕然,非复曩时田舍翁气象矣”。厅堂匾额“知稼”,是大文豪杨铁崖的手笔。写外表的显赫气派,是反衬桂迁夫妇内心的卑鄙狠毒:“……候久不出。俄履声自内闻,乃逡巡却立,再整衣冠。而桂生未遽见也,憩中庭,处分童仆,呼诺,语刺刺不可了。又久之,始出,心知为施氏子也,故不为识。”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通过环境气氛的渲染,桂迁的装腔作势的矫态跃然纸上。这使我们很自然地联想到后来《红楼梦》描写王熙凤会见林黛玉和初次进荣国府的刘姥姥的场面,艺术表现手法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桂迁听了施子“备道其颠末”后,虽留施子一饭,但“吐词简重,矜色尊严”,“更不问其母及家事”。待施子计穷心急,微露来意时,“桂即变色曰:‘吾知尔之来也。顾吾力亦能办此,尔母多言,令他人闻之,为吾辱!’”翻脸几句话,就封了施子之口。“犬马之盟,言犹在耳”,只因他已“势压村中,习为骄慢”,讳言从前施家恩义,就冷落了施家母子。第二天,施子听母亲的嘱咐,“鞠躬屏气,再候于桂之门下”,又遭到刁难戏弄,施子“怒气填然,羞颜满面”。好不容易看到桂生乘马出来,便以非常恭敬的态度“就谒于马首”,而“桂漫不为礼,曰:‘尔施生耶?’顾一仆,以金二锭偿之。
施子视偿,仅什一也,大骇,方欲一言白,而桂飘然已去”,还被他的人数落了一通,明明才偿还十分之一,却说什么“纤毫不缺”。桂妻赖帐又说大话,钻当年不曾立债券的空子,卑鄙无赖至极,气得施母抱疾含愤而死。
桂生夫妇是贪财昧心、忘恩负义的典型。当他显赫阔绰时是那么骄横恣肆,而一旦受骗,捐资五千以求官的妄想落空,精神必然受到强烈刺激,诱发出潜意识的梦幻,是非常自然的。
从行为心理的角度看,变犬向主人摇尾乞怜,正是作恶者心理上的恐惧感所产生的幻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桂迁昧心以求的是财,为财而干出忘恩负义之事,平常他似乎脸不红、心不跳,可是当他几乎罄其所有去买官而受骗时,除了愤怒,更有恐惧,以为这是自己干了亏心事、昧心图财的报应,于是自己受恩时的许诺便幻化为梦。
作者掌握了人物心理特征来构想梦的意境,便产生了强烈的艺术真实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是作者借梦幻以劝世的宗旨。
《觅灯因话》中有半数篇目的情节与感梦果报有关。
从哲学意义上讲,它包涵着较为深刻的生活哲理,不能简单地贬为封建迷信;从美学的角度讲,奇妙虚幻的梦境蕴藏着丰富的审美意趣。《桂迁梦感录》就是其中较为出色的一篇。
这篇小说对后来的话本和戏曲的创作都曾产生过影响。
冯梦龙据以改写为话本《桂员外途穷忏悔》,编入《警世通言》第25卷;李玉的着名传奇《人兽关》,亦据此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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