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明清小说鉴赏)

小说一开头就抓住矛盾。

胭脂是牛医的女儿,却才貌双全,秉性善良,品行端正。牛医要把她嫁给士人,士人却看不起牛医的家世,不愿跟她结亲,因此胭脂到了待嫁的年龄还没有定亲,这是矛盾。她同对门龚姓妻王氏相熟。品行端正的胭脂,却同一个品行不端的王氏做谈友,这又伏下矛盾,惹出许多事来。

小说就在这两层矛盾里展开了。胭脂在门口看到鄂秀才,她已到了结婚年龄,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又要嫁给士子,这个矛盾使她看到鄂生就心动了。

但她又是闺女,所以“意似动”,微有流露。但终于抑止不住,不自觉地从“似动”到明显地流露出来,眼光绕着鄂生转,看得鄂生低着头赶快走过,她还在看,一直到他走远了,她还在注视远望。在她旁边的王氏,又是闺中谈友,所以她不用顾忌。这就把一个品行端正的闺女,同一个轻佻浮滑的妇人中的矛盾,在迫切求偶的心情下消释了,她在王氏面前,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感情。

小说里写王氏戏弄胭脂时,对胭脂态度的描绘和她的对答,正是恰到好处。王氏戏弄她说:“以娘子(姑娘)才貌,得配若(此)人,庶可无恨。”写“女晕红上颊,脉脉不作一语”。这里就好在脸红而不发一言,她的心事被点破了,所以脸红;她还是闺女,害羞,所以不发一言。

王氏问:“识得此郎否?”答:“不识。

”这个回答,一方面显示她迫切想了解他,一方面又有些害羞,不便多说。王氏告诉她这是鄂秀才,她可以请他托媒人来求婚,“女无言,王笑而去。”说明王氏完全是开玩笑,看到自己的玩笑真的打动了她,所以笑了。

她没有注意王氏的笑,没有看到这是王氏戏弄她,说明她已陷入自己主观制造的情网中不能自拔了。为什么一见钟情,这是同上面指出的矛盾分不开的,这又写出了她的性格的另一方面,她是真诚、单纯、缺乏世故,感不到王氏在戏弄她。她的性格的这一方面,在情节的进展中,有了进一步发展。正因为她误信王氏的话所以“数日无耗”,就废寝忘食,病倒了。

当王氏问病时,她只说“但尔日别后,即觉忽忽不快”,光说“尔日”,正说明她的害羞不好直说。王氏再一次戏弄她,提出要他夜里来一聚,“女叹息曰:‘事至是,已不能羞。但渠不嫌寒贱,即遣媒来,疾当愈;若私约,则断断不可!’”这里,她只说“已不能羞”,还认为这是可羞的事,但已到了不能害羞的地步,这正透露闺女在矛盾中不得已的心情。王氏却说:“病已至此,尚何顾忌!”这正反映王氏的无耻。她不是这样,还是要求他请媒人来,私约是断断不可,表示了她的品行端正。

情节转到王氏的姘夫宿介。宿介同鄂生同是秀才,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鄂生年轻,看到旧邻妇王氏同一个少女出来,连忙低头快走避开。宿介在王氏未嫁时就同她私通,嫁后“辄寻旧好”,是个品行有亏的秀才。他听了王氏“述女言为笑”,因假装无心,“问女家闺闼甚悉”,这里省略了王氏知道宿介问话的用意,为了讨好宿介,故意把女家的门户和女住的房间都告诉他了。

王氏把女家闺闼都告诉宿介是有罪恶用意的。在这里把这些用意都省略了,还具有刻划性格的一条美学原则:“恶隐而美显”(钱钟书《管锥编》第一册第35页)。

写人物性格,把不可告人的用意隐藏起来,尽量显示自己的好心。王氏正是这样,她当面说的,全是替胭脂打算的一片好心,就是“病已至此,尚何顾忌”的话,也是装出替胭脂打算的好心说的,这就是“美显”;可是在背着胭脂时,就在宿介面前“述女言为笑”,当宿介不怀好意地打听女家闺闼时,她又全都告诉他,这就是“恶隐”。

这里显出作者刻划王氏性格的深刻处。

情节又有了发展,从王氏与宿介私通,引出毛大来。毛大“尝挑王氏不得”,那末在王氏眼中,宿介还是情人,毛大全是无赖了。毛大拾得绣鞋,跳墙入女家,夺取女父的刀来杀女父,那就成了杀人犯。他把绣鞋掉在墙下,嫁祸于人。在这个飞来横祸中,又显出胭脂和鄂生的性格来。

胭脂想象中的鄂生,本来是温驯怜恤人的,她第一次把宿介当作鄂生,一变而为狂暴的恶少,那末在这次灾祸中,狂暴的恶少自然可以变成杀人贼了,所以她是深信鄂生杀了她父亲。她对鄂生,由爱恋到失望,由失望到仇恨,所以在公堂上一看到他就咒骂。

这也说明她单纯,不了解人,缺乏人情世故。鄂生“被执,骇绝。上堂不知置词,惟有战栗”。虽冤气填胸,却说不出话来。



接着写审案,从审案中写出两个官员,再刻划胭脂鄂生几个人的性格。写知府吴南岱,一看鄂生那样老实拘谨,连话都不会讲,就疑心他不会杀人,暗地派人去私下探问,知道他冤枉。为了要辨明鄂生的冤枉,肯用心找出胭脂话中的破绽,寻根究底,引出王氏来。从王氏口中探出漏洞,找出宿介来,说明他能了解鄂生,同情他,作细致的探索,是一位审案的能员。

但他鄙薄宿介的无行,说:“宿妓者必无良士!”“逾墙者无所不至!”就陷入主观武断了。宿介逾墙是无行,但无行不一定杀人。知府带了憎恶的感情来审案,就把宿介这一案判错了。

情节进一步发展,小说里说宿介是山东的名士,提学使施愚山应当听到过他的名字,他写一纸呈状去诉冤。

像知府认为鄂生是冤枉的那样,提学使也认为宿介是冤枉的,因此请示山东地方长官抚台臬台,移案再审。从宿介掉落绣鞋的地方牵连到王氏,从王氏口中牵连到毛大和某甲某乙,但毛大是否杀人没有旁证,这就无法定案。施闰章不专靠严刑来逼供,于是利用当时人对神道的迷信,杀人者的心虚,把他们赶进暗室,袒背面壁,用烟煤水洗手,骗说神道将在杀人者背上写字。这就使毛大自己显露他的杀人者的心虚。

施闰章的审案,不仅细心,还能利用犯人的心理来进行审案,不专靠刑讯,这就比知府高明了。最后,他赞美胭脂的品行端正,同情她对鄂生的多情,要县官替她和鄂生作媒,这也是难得的。

在案情的揭露中,胭脂和鄂生的感情也有了变化。

经过平反冤案,温驯怜惜人的鄂生又回到现实中来,因此“似有痛惜之词”。

鄂生这时也改变看法,“感其眷恋之情,爱慕殊切”。由于县令作媒,成其好事,这也说明施闰章那样开通的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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