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创刊时,虽然由我署名主编,但参加这个刊物的设计和筹备工作的,还有戴望舒和杜衡。在《现代》以前,我们办过《璎珞》旬刊、《无轨列车》半月刊、《新文艺》月刊,还有一个流产了的《文学工场》。对于编文艺刊物,我们已有一些经验。
从《无轨列车》开始,冯雪峰一向和我们的文艺活动有密切的关系。我请戴望舒选编新诗来稿,并主持法国和南欧文学的编辑事务。刊物出版后,创作小说的来稿肯定是最多的,我请杜衡担任一部分创作小说的审稿工作。
冯雪峰答应向鲁迅联系,经常为《现代》写稿。他自己也答应为《现代》写或译一些新兴文艺理论。由于这几位老朋友的支助,《现代》创刊才得实现。
不久,戴望舒出国,杜衡的论文引起了“第三种人”的轩然大波。以后各期的编务,才由我独力承担。编到第二卷第六期,当时上海有一家书店,在计划创刊一个大型文艺月刊,托人请杜衡去主编。现代书局老板张静庐为了营业竞争,不愿意让杜衡去另辟天地,就找我商量,他竭力主张请杜衡加入《现代》编务。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个难题。
杜衡当时正在“四面楚歌”的形势中,我不理解那个书局为什么想到请杜衡去编文艺刊物。上海有许多书局、书店,淞沪抗战之后,正在逐渐恢复元气,新的文艺刊物正在纷纷出现,为什么张静庐要把杜衡拉进来,不让他去编另外一个刊物。再说,杜衡参加了《现代》编务,也不能扼杀那个书店的创办文艺刊物的计划,他们总会找到一位适当的编辑。这些情况,我当时实在不能理解。张静庐把杜衡去另编刊物看作是他营业上的一大威胁,我把杜衡参加《现代》编务看作是《现代》的一大不利。这样,我们劳资之间相持了半个月,最后是资方胜利,《现代》从第三卷第一期起由我和杜衡共同署名主编。
从此杜衡也成为现代书局编辑部的成员。
去年,有一位研究新文学史的青年来访问,他问我:“《现代》到底是几个人编辑的?”我说:“第一、二卷是我编辑的,第三卷以后是我和杜衡合作编辑的。”
他说:“好像还有一位编辑。”说着,他拿出从《现代》第四卷第四期中抄录的一条“现代杂志社启事”。大意是从“即日起辞卸现代书局编辑部一切职务,集中绵力编辑本刊,使本刊内容能益臻于充实之境。”下面的署名是“现代杂志社同人施蛰存、杜衡、叶灵凤启。”
重温了这一条启事,才想起当时情况。原来当时的现代书局,由于资方拆伙,经济情况非常枯竭。不知什么人起意,请来了一位新的经理。据说这位经理是带了资金来热心做文化事业的,但我们都不知道他投资多少。这位经理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请来一位新的编辑,而这位新编辑显然是和国民党大有关系的人物。现代书局的编辑部本来只有我们三个编辑,其余便是几个校对员。我和杜衡专编《现代》,叶灵凤主持其他出版物编审工作。此外还有一位宋易,主编《现代儿童》月刊,和《现代出版界》月刊。这是出版科的宣传刊物。宋易兼任出版科事宜,不在编辑部工作,因此好像就不属于编辑部。
新编辑来到以后,虽然没有定名义为主任,但此人颐指气使,俨然以主任自居。我们觉得不能与此人合作,便向书局经理室提出辞呈,辞去编辑部工作,专任《现代》杂志的编辑工作。经理室接受辞呈后,我们便退出编辑部,另外找一个房间,作为《现代》杂志社,同时在《现代》上刊出了这个启事。
叶灵凤本来不是《现代》杂志的编辑,但既然大家都退出编辑部,他在现代书局的工作任务就落空了。因此,我们就请他帮助搜集《现代》的图版资料,作为《现代》杂志社“同人”之一。“同人”并不意味着“主编”,或“编辑”。
辞去编辑部工作,是我们第一步退却。半年之后,书局情况愈坏,门市营业清淡,内部经济周转无术,却还有人千方百计想打进来。我们在这种形势下,觉得已毫无希望,便完全退出现代书局,散伙回家。《现代》杂志由新来的编辑主任请汪馥泉接手编辑,出了一期“革新号”,接着又出版了一期,现代书局便宣告破产,关门大吉。新经理、新编辑抢到了一条破船,真是“好梦不长”。
一九八一年五月十八日写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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